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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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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18 07:28: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如今,信神的人不计其数,佛教、道教和基督教的在一些地方流行起来。
    各山头上多少年来那些废弃的庙宇都修缮一新,整天香火不断,晨钟暮鼓阵阵。今年四月,我回到阔别二十多年的家乡,感受最深的是乡里人比过去更信奉神仙。
    家乡在旧社会算是经济文化较为繁荣的地方,这一切可以从遗留下来的古庙可看出。
    在村东沿东北方向有一条沟名叫神瘫沟,沟尽头有一个座小山叫玉皇岭。在黄土高原地区,松软的黄土受雨水冲刷,形成了纵横交错的沟壑,许多地方,不是小平原,就是河套和沟道,几乎看不到象坟包那样的山;而玉皇岭样子却很奇特,极象一个巨大的“窝窝头”端端正正地放那里。
    小时都听老人们讲,玉皇岭上有一个庙,供奉着玉皇大帝的神位。有一年发水灾,大庙冲毁,神像被洪水冲到沟底瘫在那里。于是就有了神滩沟和玉皇岭的来历。如今的玉皇岭怎么也看不到庙宇的痕迹了,山坡上的植被要比四周的陡坡好得多,即使老天爷下多大暴雨,山体都不会踢陷,永远完好无缺。远远望去,黑乎乎的,不象其他地方泛出黄土的本色。看来古人真会选择风水,给出神找了这么一块宝地。
    后来,人们把“玉皇大帝”从神瘫沟抬回来,重新在村东北靠山修庙供奉。玉皇岭的庙宇到底有多气派无人知晓,但从后来人们重新修建的这座庙的建筑风格和规模看,非同一般,两幢宽敞的神殿是雕梁画栋,屋檐和房角都翘向天空,一种展翅欲飞的样子,各式各样造型的砖瓦上还有许多云朵、波浪和花叶一样的图案。庙门和敬神唱戏的亭台也是这么讲究。院北靠山修建的几只窑洞,门窗和村里其他窑洞的风格截然不同,看来是能工巧匠艺术杰作:窗口圆形,窗档是“八边形”里套着“正方形”“五边形”等其他很规则几何图形。
    由于建房需要木头和砖瓦,为了节俭,老家世世代代都住窑洞。那时村里能建起这样的庙宇,可见当时经济条件和文化水平很不一般。
    不仅如此,离村东南五里有一座老爷庙,庙内建筑坍塌得面目皆非,但几棵柏四季长青,给附近荒凉的四时增添了一线生机。庙内曾经供奉什么神仙不太清楚。在我上小学四年级那年,为了落实毛主席的“五七”指示,学校上劳动课,不知老师从那里找到钥匙打开庙门,我们在里边割茅草。看见一些残存窑洞的墙上“倒推研磨”“挖心抽肠”“刀山火海”等描述恶人死后进地遭严惩的情景画。狰狞的鬼怪手持锋利尖刀解剖活人那血淋淋场面,让人有一种刺心破肚的恐惧感,当时,我看了之后吃不下饭,晚间睡不着,并暗自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干坏事,阴曹地府的酷刑太残忍了。
    与老爷山一样,沿村前小河逆流而上五里的鸡头山上,座落着一个破烂不堪小庙,庙内残存的窑洞里同样是这种让人极为恐怖的壁画。鸡头山因形如鸡头而得名,整个山体是红色的岩石,好象是地下火山喷发而形成的。遍山长满狠牙刺等荆棘植物,很密很密,盛夏时节,郁郁葱葱,给光山秃岭的黄土地貌增添了一道美丽的风景。传说鸡头山是活山,有灵,能移动,有一天深夜,河水开始大幅波动,原来鸡头山与对面的马叉山忽闪忽闪地会合,附近村庄一位妇清早一开门发现两山不断靠近,如果合拢到一起挡住河水,村庄就会被河淹没。当地有种说法是,女人的月经能冲邪气,于是,她赶紧端起一盆洗了内裤子的脏水向鸡头山一泼,两山当即停止移动。
    前年夏我回老家,串亲戚经过鸡头山,山上的小庙修缮一新,院中央新立起一块石碑,碑文由全县语言权威——我高中时的语文老师刘信撰写。让人想不通,他退休前是县五中的党委书记,作为党员,应当是无神论者,怎么会伺奉上神了呢?石碑两面分别记述着该庙的历史和重新修缮的捐资情况。这座小庙始建于元代,原先在山靠河的东北侧悬崖峭壁凿窑为庙,后因地震破坏,才将庙址移至此处。这次修庙资金大部为县文化局所拨,其余是企业和个人所捐,多则二千,最少一百。院子西南角一间崭新的平房里设有炉灶和床位,是司神人员的住处,从三个窑洞的窗户向里望,分别供着红脸神像,象似关公,又象是玉帝。
    宪法规定,每个公民享有信仰自由,这的确是一种社会进步。不管那种教派,也不论那路神仙,其宗旨大同小异,教人弃恶向善,对塑造人们的灵魂,净化社会风气,构建和谐社会,具有积极意义。这大概是近年各地宗教场所陆续恢复的重要原因。
    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老家的乡亲就象过去祖祖辈辈那样,开始给“玉帝”烧香磕头、唱戏祭祀了。不过不是在庙里,而在学校里。为何这样说呢?
   五十年代初,全国掀起轰轰烈烈的破除迷信、解放思想大运动。各地拆除庙宇,禁止敬神活动,坚持用马克主义占领意识形态领域。村庄那座庙当然难逃拆除的“厄运”,但不是全拆,只是清除神殿里被敬奉了几辈子的“玉皇大帝”用左右两边的诸小神,神舍留下来当学校。由于有神论禁锢人们思想几千年,谁敢第一个在神像头上动土,于是大伙将绳索套在“玉帝”脖子上,一齐用力一拉,神头在地上乱滚。扔掉神头又成了难题。有人鼓动大伙说:“毛主席都认为没有神,这些东西不过是泥球而已”。父亲当时还是个思想极其单纯的小伙子,听了这话,毫不犹豫地抱起神头,跑出庙门,一下子扔到神瘫沟里。清除了神像,玉皇庙改成小学,四十多年来,无论春夏秋冬,这里琅琅书声不断。
    一九六九年春,父亲患急性脑膜炎一病不起,瘫在床上,不能言语,不能动弹,当年秋离开人世。人们窃窃私语:“你看灵不灵?当年扔了神头,如今神从头上报复!”“说没有神,这又怎么解释?” 
    父亲去世的第二年,我上学了。第一次愣头愣脑踏入这所庙宇改造的学校,从来没有想到这曾住过神。每每第一个先到学校,坐在教室内写大楷,也没有因为自己是扔掉神头人的儿子而担心遭神报复。直到一九七二年,生产队盖房用木头,先后拆除了神殿和戏台,新盖了一幢新式平房做校舍。但供奉神位的几只窑洞还在,在一些老年人脑子里,仍然是神舍。这就是后来人们在学校里敬神的原由。
    十多年前,村里一个老者从平凉的崆峒山“请”来一位神仙,置于小学教室后面的大窑里供奉起来,于是,整个院落成了前校舍后庙、校庙合一的场所,平时有人来这里祈求神灵消祸免灾、保佑平安、赐福送子。每年春节开学之前,在校园里唱古戏、过庙会,一亩大小的操场挤满了看戏的男女老少,摆满了有卖茶水、方便面和水果糖的摊点,呈得热闹非凡。如果说孩子学习是文化启蒙,大人敬神是文化传承的话,这里堪称小山村的文化活动中心。    
    近年来,由于人口急剧下降,学校合并,孩子们都到老爷山下的行政村中心小学上学去了。这所闲置的小学完全恢复了从前的功能,又变为专门宗教场所。
    今年四月初,与已往回家乡一样,我怀着对童年生活的深深眷恋,走进村小学,追寻儿时在这里读书时那难以忘怀的往事。跨进那三十六年前被同学们举手选为三好学生的窑洞里,墙上的汉语拼音和汉字书写法挂图不见了。窑洞的最里边一张悬挂着的红布上写着“玉皇大帝”四个字,这便是如今所设的神位了。神位前一个台子上摆放着香烛、油灯、菜油和水果、点心等供品,台子下面一堆香灰,墙上还挂着人们赠送经幡,上面有送者的姓名。香和灯都灭着,看来没有人经常祭拜。而老爷山的情景与此不同,有专司人员管理庙宇。那天我从亲戚家返回路过时,仰头看到山上庙宇四周彩旗飘扬,阵阵的诵经声由音喇叭传下山来,给一种哀哭的感觉,心里极不是个滋味,一下子联想到乡下人送葬的场面。
    敬神也罢,信教也罢,应当保持一种良好的心态,在科学昌明的今天,敬拜神灵要做到信而不迷,一味地沉溺于神的保佑和恩赐,而不在现实生活中做出积极的行动是一种迷惘的态度。如果说神能助人的话,那可能是带来时运和机遇,绝对不会祈求什么,神就能直接能满足具体的需求。如果什么也不作为,神不会将馅饼从天上扔下来。
    今年北方大旱,据中央电视台报道,家乡降雨量达到了六十年来的最低点。四月初的天气,日如流火、空气燥热。我到妹家的第二天,听到村庄对面传来锣鼓声,原来是唱戏敬拜水龙王,祈求风调雨顺。我双脚踩着飞扬的尘土去观看,这大概是乡下一年中最隆重的文化活动。小庙院内院外站满了人,庙前一个打谷场里停放着摩托和农用车。由于天大旱,春耕生产无法开展,七里八乡的人来到这里敬神看戏。这座小庙是由一间神舍扩建而成的,又增修三间,四间房里分别供着四尊神像,其中就有龙王爷。台上唱着与求雨主题毫不相干的秦腔本戏,喧天锣鼓声夹杂着粗喉大嗓的吼声,让人感到头疼。那些满面尘灰老年人双眼望着戏台,看得专注;小孩穿梭与食品摊点间,用零毛毛钱买那些极便宜小食品和饮料。
    庙内一角的墙头贴着一张红纸,上面记录着敬神捐款,最高一百元,最低五元。我从头到尾认真地看了一遍,没有所熟悉的人;也未发现妹夫家族的一个人的名字,原因不是他们不愿捐,而是不能捐。妹夫一家信奉基督教,按教义,不能再乱敬其他诸神。实际上,基督教不主张将财物浪费在传教和祷告活动上,所以,不失为当前最先进的教派。由此联想到,与其花钱唱戏求神降下甘霖,还不如积极行动起来,把人力物力财投在抗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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