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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文人的友鹤情致(王子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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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9 11:32: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左传•闵公二年》记载了卫懿公以“鹤”为宠禽的著名故事:卫国的国君卫懿公喜爱鹤,甚至让鹤乘坐高官贵族的轩车。于是在狄人进犯、进行战争动员的时候,从军的国人都说:让鹤去作战吧!鹤享受着高等级的待遇,凭什么让我们去打仗呢?这是当权者“好鹤”至于极端的事例。而“鹤”介入社会生活的情形,还可以通过《诗•小雅•鹤鸣》“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以及《白华》“有在梁,有鹤在林;维彼硕人,实劳我心”等名句得到反映。秦始皇陵园陪葬坑中发现的青铜鹤造型之生动逼真,也说明人们对这种禽鸟的熟悉。
汉代画像中可以看到纵养禽鸟的画面。成都羊子山出土的一件画像,中心似乎就是鹤。古人画笔下借鹤表现静逸追求和闲雅风格的作品比比皆是。鹤,很早就已象征清雅高洁,成为文人学士们亲近的朋友。以“友鹤”或者“鹤友”为别号或者以鹤命名书斋和著作者,多见于文化史的记录。如宋人高斯得《耻堂存稿》中可见与“道士刘友鹤”赠答诗多组,又有“友鹤仙人当暮秋,诗来开卷风飕飕”句。明人姚广孝《题友鹤轩图》:“幽人适野意,崇轩起山隈。凉风响涧木,晴霞明砌苔。荆扉夕不掩,多应放鹤来。”明人徐仲选,字华海,一字鹤友,有《鹤友诗稿》。明代文士黄伯原自号“友鹤翁”。  
元代文学家张养浩有《惜鹤》组诗十首。序言写道:“鹤,仙禽也,由凡翼非其比,恒不为世人所爱。而爱之者,往往皆山林中人,盖物以气合理势然也。予尝得其尤者一,豢之既久,翩跹与人相习。日者为田妪伤其胫丸,病两月毙,惜哉!因取其始末,作十诗,将以慰其不幸云尔。”其一《购鹤》写道:
野处幽独甚,千金得令威。挟云出尘网,领月到柴扉。縻足防扬去,遮庭使学飞。自今湖上路,树石亦光辉。
主人以“千金”买鹤,于是“出尘网”、“到柴扉”。起初“縻足防扬去”,担心脱逸,透露出主人奴蓄的心理。其二《友鹤》言鹤已成“莫逆”“知己”:
云雨手翻覆,纷纷知己谁。玄裳真莫逆,皓首誓相期。把酒或前舞,游山时后随。会当作人语,细与话瑶池。
“前舞”“后随”情形,说明了感情的深厚。其三《病鹤》、其四《医鹤》陈说爱鹤患病,主人忧虑不安的情形:
渠本仙家种,胡为久不安。强行时塌翼,欹立恐遗丹。谁药相如渴,独怜范叔寒。一鸣虽确确,犹自彻云端。
馈药人空数,乘轩气渐低。无心吞饼饵,何处觅刀圭。暴日资丹火,杯泉洗羽泥。漫令通臂友,时复过幽栖。  
其五《挽鹤》表述鹤罹意外之祸,终于丧生,不得不相期于“泉下”:
共处人烟外,谁期祸乃身。九皋空有恨,四野欲无春。华表云应泪,瑶台月亦尘。当年林处士,泉下定相亲。
末句用林逋爱梅之典。其六《招鹤》借楚辞《招魂》古意哀悼亡鹤:
歌彻楚人些,冥冥恨益增。枫林空落月,甲帐只寒灯。仰问天无语,升呼谷谩应。料随风露气,飞入乱山层。
鹤魂不归,令诗人百般惆怅。其七《瘗鹤》说安葬并“致奠”“为铭”诸事:
非为恩帷盖,从游岁月深。忍令一土,埋尽九皋心。致奠摅情素,为铭表德音。小松栽尺许,悠久庶能寻。
一株“尺许”“小松”,作为长久标记。其八《忆鹤》形容鹤生前意态,其“立”、“步”、“飞”、“舞”,神仪不凡:
玉立昂藏态,山中我与君。几年游赏共,一夕死生分。徐步闲窥沼,高飞远带云。为谁重起舞,倚杖立斜曛。
其九《梦鹤》将思念之心,写叙得十分生动传神:
岫幌灯昏处,依稀见瘦躯。引吭如有诉,侧顶不容呼。枕上行云绕,松梢落月孤。堪怜漆园叟,漫为蝶区区。  
其十《图鹤》告诉人们,主人将对爱鹤的怀忆,描为画图,以为永久的纪念:
百计无从见,明窗吮笔图。硏朱染霞顶,屑玉抹云襦。野状虽非侣,山居亦胜无。郄愁风露夜,拔宅上天衢。
隐逸名士们“友鹤”的意境,又见于元人倪瓒《辛亥春写松亭图并诗赠德嘉高士》诗:“华亭郭里陈高士,三泖九峰时一游。欲结松亭看云气,更招鸣鹤友浮丘。”(《清阁全集》卷八)
明人邓雅《重题黄伯原友鹤轩》诗写道:
幽轩谁作伴,老鹤日相亲。起舞能娱客,飞来不避人。雪霜明羽翮,风月助精神。岂羡乘轩贵,曾看度海频。神仙元是友,鸾凤可为邻。警露声何远,摩霄意自驯。物情殊品类,人道共彝伦。一曲南飞调,因之更祝身。
其中“幽轩谁作伴,老鹤日相亲”,“起舞能娱客,飞来不避人”等句,形容人与鹤关系之亲近,真的一如昵友。  
所谓“玉立”、“高飞”,所谓“野处幽独”、“松梢落月”,所谓“华表云”、“瑶台月”之“风月”“精神”,所谓“神仙”“友”、“鸾凤”“邻”、“风露气”、“九皋心”等等,将鹤描绘成一如其主人的精神贵族。诗人显然是在以自己的文化风范形容鹤友,又通过对鹤友的赞美自诩、自誉、自我欣赏的。明人解缙《友鹤轩记》写道:“新淦黄君伯原自谓‘友鹤翁’,未及识其人。观诸君子所以称道之者,则其人固清真冲散,不骛于外者,非‘友鹤’也,‘有鹤’者也。”(《文毅集》卷一○)指出其精神境界已经不仅仅是以“鹤”为“友”,而是内心已经兼“有”了“鹤”的风尚和情操。
正如张养浩所说,喜爱鹤的,往往只是“山林中人”,鹤这种“仙禽”,其实“恒不为世人所爱”。一般人可能只是视之若“凡翼”,体会不到其“霞顶”“云襦”“玄裳”的高贵华美,其观念大约尚未脱离审美意识极其初步的狩猎阶段,仅仅重视其肉用价值。唐诗中可见“煮鹤烧琴”的说法。如韦鹏翼《戏题盱眙壁》诗:“岂肯闲寻竹径行,却嫌丝管好蛙声。自从煮鹤烧琴后,背却青山卧月明。”(《全唐诗》卷七七○)“煮鹤”,不仅见于意在嘲讽的幽默文字,也是食物史的实践。传说伊尹就曾向商汤进“鹤羹”而得以拔识(《天中记》卷五八)。而《穆天子传》有“饮白鹤之血”的故事(《北堂书钞》卷一六)。在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食物遗存中,我们还看到了称作“熬鹤”的食品。
对鹤的情感差异,似乎可以看作一种划分文化品级的标志。
“友鹤”行为和意致,体现出古代文人清高的品性和雅逸的追求,同时也反映了人与动物的关系,可以间接体现人对于自然的情感以及对于生态环境的理念。可以说,从“煮鹤”到“友鹤”,体现了文明的进步,这或许也可以作出“物以气合理势然也”的判断。只是在局部情况下也未必不会出现某种倒退,也就是说,出现从“友鹤”到“煮鹤”的变化。在商品经济的大潮冲击社会,致使物欲横流的情形下,许多国家明令保护的野生动物被捕入厨室,端上餐桌。这恐怕是古来“友鹤”的雅士们绝对不会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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