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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校] 與猶堂集卷之十一·詩經講義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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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12 13:49: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與猶堂集卷之十一
詩經講義十一

本人點校
公劉 生民之什
禦問曰:“公劉之在西戎,能自立國,與黎君之寓於衛不同歟?若未立國,何以有田疇倉廩?自不窋失其官守、竄身戎狄,至公劉為三世,而不窋則未能立國。公劉修德,乃始有國歟?抑公劉複後稷之業,夏室因所居而封之歟?”
臣對曰:“按《史記》,公劉,不窋之孫,在戎狄之間,複修後稷之業。子慶節立,始國於豳。按《綱目》前編,夏桀二十二歲,公劉遷國於豳。又漢《婁敬傳》曰:‘自後稷封邰,積德累善十餘歲,公劉避桀居豳。’又《路史》曰:‘公劉去後稷已千餘世。’《索隱》及歐陽洪羅之說,並以避桀為正,則居豳之非受封明矣。且古者諸侯之國,不如後來之強盛,如奚仲之後為嶭,皋陶之後為六蓼,見於《春秋》,皆國小民寬,凜不自保,而其為受封之侯自如也。不窋以後,雖失後稷之官,未嘗並失邰封,則雖奔竄流離不能甯居,其封號自如也。故行則有干戈、戚揚之儀,居則有倉廩、百官之富。君乎?牧乎?依舊是唐虞受封之國。若以為受封于夏室,于古無文也。”
“‘徹田為糧’,《集傳》曰:‘周之徹法自此始。’然諸侯從時王之制,故文王之在岐山,九一而助,是從殷制矣。公劉之居豳,當夏之時,宜遵貢法,何以創為徹法耶?徹法果是公劉所制,則此章何不言境界制度之詳歟?‘徹田’之‘徹’,非‘徹法’之‘徹’,則又是何法歟?
臣對曰:“後儒之駁《集傳》,凡有三條。其一曰:通其田所出,以作貢也。其二曰:公劉宜遵夏制也。其三曰:周之名‘徹’,非通力之意也。臣以為三說皆非也。夫教數歲以為常者,以歲之豐儉而言。若夫土之肥瘠隨歲有變,其將於五十畝之中較其數畝之中以為常乎?若然,公家之取於民,雖其制產則不均。臣故曰:其‘通田與作貢’之說,非也。昔者文王之治岐也,亦用平土之法,地著為本,此《司馬法》也。文王當殷之時,宜不敢創行新制,而其法之異於助如是,況于公劉之時乎?臣故曰:‘公劉宜遵夏制’之說,非也。即其所自引《公羊傳》曰:‘公田不治,則罪民;私田不治,則罪吏。’若使公自公而私自私,則宜其公田之罪吏,私田則罪民。而今則反是,而正征其為上下通力之法。臣故曰:‘“徹”非通力’之說,非也。徹田之解,宜從《集傳》也。”
卷阿
禦問曰:“此詩猶皋陶之《賡載歌》也。然有虞之至治而皋陶猶以‘元首叢脞’為戒,則當成王伴奐優遊之時,召公宜乙太康戒之,而惟盛稱壽考福祿之事,略不及於兢畏淵惕之意何歟?”
臣對曰:“此篇據舊說為戒王求賢之作。帝王之道,勞於求賢,逸於得賢,《賡載》之歌亦此意。其曰:‘元首明哉者,戒其知人也。’其曰:‘庶事康哉者,逸於得人也。’其曰:‘元首叢脞者,戒其不得人而勞也。’然則此篇亦因《卷阿》之游遂,陳帝王逸於得人之理。蓋言既得人則恭己無為,壽考福祿而已。賢聖之言,前後一揆,恐當與《賡載歌》相為表裏矣。”
“‘鳳凰于飛’,鄭氏以為因時鳳凰至,故以為喻,成王之時果有鳳凰之瑞歟?《書》之《君奭篇》曰:‘鳴鳥不聞。’然則《卷阿》詩在,周公作誥留召公之後歟?”
臣對曰:“成王之世,未聞有儀鳳之事。按《說苑》,皇帝聞天老之言,備黃冕、帶黃紳,齋于中宮,風乃蔽日而降。《韓詩外傳》亦載是說,而皆以詩證之。黃帝之說,雖未必信,若使成王之時有鳳來集,則兩儒不必遠引黃帝之事。蔡邕《琴操》有《神鳳操》,謝希逸謂是周成王時鳳舞紫庭而作,然未必有據矣。”
渭濱之後,車浚之良馬,固是待賢之具矣,《卷阿》之車馬,不過為成王遊觀之資,而《集傳》以為待賢者,何歟?”
臣對曰:“《集傳》之義,淵永有味,不必疑也。或曰:‘此詩恐是無棄爾輔屢顧爾僕之意。’王者之求賢任官、恭己無為如車之有輔,馬之有僕,乘而坐上者熟絡閑馳,不煩不勞也。若以為遊觀之具,則恐非本旨矣。”
民勞
禦問曰:“‘民亦勞止,可小康’,未能遽望其太平也,則其下當以小康之道言之;而‘柔遠能邇’,虞舜之所成至治,豈可曰小康歟?”
臣對曰:“厲王之政大亂,不可以遽望其太平,必先除大亂以成小康,終至太平。故此章可作三節看:上四句,即小康之望也;中四句,大亂之除也;末二句,太平之至也。按《左傳》,子太叔悔不用子產尚猛之言,以致萑苻[1]之盜。孔子曰:寬則民慢,糾之以猛。猛則民殘,施之以寬。寬猛相濟,政是以和。引此詩曰:上四句,施之以寬也;中四句,糾之以猛也;末二句,平之以和也。[2]《家語》亦載是說。此詩之義,孔子已釋之矣。又《呂覽》城濮之戰晉文公三罪而民服,引此詩為不失刑賞之證。又《淮南子·泰族訓》引此詩為刑罰無冤之證,蓋寇虐之遏,中國之惠也。”
“此詩備言小人之情狀:一章曰無良,二章曰惛怓,三章曰罔極,四章曰醜厲,五章曰繾綣。一節深於一節,而其必以繾綣終之者,何也?人主如欲遠小人,無繾綣之患,則自其詭隨之初而痛斥之歟?”
臣對曰:“繾綣者,不獨迎意逢惡,固結於其君。抑其朋糾類結,牢不可破;陰凝冰合,堅不可渙者也。大抵小人之禍,始於無良;中於罔極,終於繾綣;良心既喪,善所不為。人君之察其情狀必自無良始,伏願聖明深留意焉。後漢陳忠上疏引‘以謹無良’之句曰:‘堤潰蟻孔,氣泄針芒;明者慎微,智者識幾。以此觀之,察其情狀,顧不在於無良之初乎?’又《左傳》子舟引‘以謹罔極’之句戒其不畏強圉。蓋既不能防微杜漸,亦當殺其鋒而折其勢,無使滋蔓,又不能顯而至於繾綣,則固結而無可為矣。臣又思之,小人內訌則戎狄外猾,其理若相呼召。內修外攘,王者之大務也。‘無使詭隨’,先修內也;‘式遏寇虐’,後外攘也。‘惠此中國,以綏四方’,一篇之大綱也。自古小人之禍,必底于戎狄。唐之楊、李,實召范陽之寇;宋之章、蔡,馴至靖康之禍。《易》曰:‘負且乘,致寇至。’此之謂也。伏惟聖明三複此詩,淵然深念焉。”
“此詩為同戒列而作。同列是王所信任者,足以勸王而黜佞人故歟?以第二章‘無棄爾勞’觀之,同列似亦賢人,何以為王所寶愛歟?”
臣對曰:“此詩之為戒其同列,蓋以‘王欲玉女’一句而然也。然鄭箋之雲‘王乎我欲,有女如玉’者,未嘗不通。又按晉程本之書[3]曰:詩雲‘王欲玉女,是用大諫’,夫糾其邪志而濟其所乏,是忠臣之所留察也。可見古人皆以此句為穆公直諫厲王之語也,厲王曷嘗親賢哉?”

禦問曰:“‘天之方難,無然憲憲。天之方蹶,無然泄泄’有殆哉?岌岌之意,反復丁寧,哀痛惻怛,使聽者悚惕。是宜而繼言救之之道,而今其言曰‘辭之輯矣,民之洽矣’,只責諸言辭之間,何歟?此果為當時之急務歟?”

臣對曰:“國之治亂,系於朝廷。都俞籲咈[4],唐虞之所以治也;請談謔浪,晉魏之所以亂也。民穢上聞,天怒震疊,而在朝之人方且謔浪笑傲,此凡伯所以深憂永歎,而哀痛惻怛之意必從言辭起也。而言辭不可少也,《左傳》叔向曰:子產有辭,諸侯賴之,辭之不可已也如是。引此詩以戒之。[5]又《說苑》,子貢曰:‘出言陳辭,身之得失,國之安危也。’引此詩以戒之。以此觀之,當時之急務亦未必不在是矣。”
“‘篾資’似是無所憑藉之意,《桑柔》雲‘國步篾資’亦此意,《集傳》必雲‘嗟歎之辭’,何歟?”
臣對曰:“‘殿屎’、‘篾資’、‘莫惠’三語相照。‘殿屎’既是饑困呻吟之意,則‘篾資’者,資財之匱乏也,‘莫惠’者,賑濟之無術也。恐不必以‘’為‘滅’,以‘資’為‘咨’也。”
“‘攜無曰益’似是無所費於天之意,安城劉氏曰‘言求之即得,而無費於己’[6],‘己’是誰歟?亦指天歟?”
臣對曰:“‘攜無曰益’之義,鄭箋、劉說都不明白。臣以為:取者,持也。(字從手,又者,手也。)攜者,提也。天之牖民,有如父母攜持嬰兒,率偱天命,民莫不善。凡牖民之方,無以加於攜持。民之於君,攜則從之。此所謂‘攜無曰益,牖民孔易’也。”
蕩之什
禦問曰:“此詩既托文王之言,則自首章當直為文王之言,而乃以‘蕩蕩上帝’起句,先為詩人之自言者,何意歟?”
臣對曰:“首章乃是一篇之總旨,天命匪諶[7]即其大綱;‘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者,殷商之興亡也,未必為人性之始善終惡。又據《洪範》,‘蕩蕩’者,無偏之意[8],與‘多辟’相照。《說苑·至公編》所引可以參考也。臣又思之,古之君子,小心昭事,不敢怨天,指上帝曰“暴虐之上帝”,無是理也。臣謂‘疾威上帝,其命多辟’者,言雖疾怒之上帝,其命皆出公理,豈有偏僻者乎?由人執德之有始無終,故上帝之命隨之有改耳。蕩蕩,至公之德,方且發明,豈敢詬之為暴虐邪辟哉?此詩大旨皆殷鑒之戒也,天之亡殷,豈可曰邪辟之命哉?”
禦問曰:“舊說以為刺厲王,而考其時世不合,則又有追刺之說,朱子非之矣。今不必更為疑難,惟作自警看,密切體驗,則于吾身心有益。南容之三複白圭,只是佩慎言之戒而已,何嘗理會到‘刺王’、‘自警’之是非耶?讀詩之法恐當如如此,未之如何?”
臣對曰:“武公之生在於宣王末年,而此詩之作又在武公末年。《左傳》、《國語》皆有所據,此所以為自警也。然篇中亦多刺王之言,此甚可疑。然讀詩之法貴乎體驗,誠如聖教,今不必更事考據矣。”
“尊王卑臣,紀綱可立,而乃曰‘惠于朋友’,何歟?年方九十又五,而自責以‘亦既抱子’,何歟?君子信天知命,而自歎以‘我生靡樂’者,何歟?凡此皆似可疑。”
臣對曰:“不唯是也,一篇皆憂時慨世之語,其非自警明矣。”
桑柔
禦問曰:“召穆公、凡伯、芮良夫之徒皆周之賢臣,既已在位,有匡救之責,而進不能力諫於君前,退而自述憂憤,有若草野之空言何異哉?如曰厲王監謗,人莫得而諫,則取禍之道,詩與言何異哉?厲王一見而怒,則三臣老危矣,其於明哲保身之道又何如也?(朱子以《柔桑》謂在共和之後,則追刺恐亦無益。)”
臣對曰:“厲王監謗,而召穆公諫之;厲王悅榮公,而芮良夫諫之。不可謂不諫也。諫之而不聽,故其憂愛之誠,發而為詩,豈若是慵懦畏禍、進不能謇諤[9],退以為誹謗,徒以彰君之惡者哉?”
“‘誰生厲階’上文‘君子’是指王,則‘厲階’似是指榮公之類。蓋言非王有爭之心,有小人為之階亂者,而小注輔慶源[10]以為指王而言,恐誤。未知如何?”
臣對曰:“若曰‘誰作厲階’,則‘厲階’當為小人;而今曰‘誰生厲階’,則王實生之。
慶源之說亦非誤解。按《左傳》,楚子為舟師以掠吳,吳人踵楚,滅巢及鐘離。沈尹戍曰:王一動而亡二姓。詩曰‘誰生厲階,至今為梗’,其王之謂乎?[11]以此言之,其為指王無疑也。且競者,強也,恐非‘爭’之意。又《後漢·叚熲傳》引此詩,以‘梗’作‘鯁’。梗者,本壅水也;鯁者,骨塞喉也。”
“‘聽言則對,誦言如醉’(‘《集傳》曰’云云),夫知其不能聽而自誦其言者,何意言之不見聽必有逆耳。而批鱗者非惟不見聽,亦將招禍,故複誦其己對之言,而思之中心亂焉如醉歟?”
臣對曰:“聽其言則對,與《雨無正》‘聽言則答’同是訑訑拒諫之意。聽其尋常之言,則隨問隨答;若遇箴誦之言也,則茫然如醉,無所省覺也。(《注疏》之意亦如此。)按《左傳》,秦師敗績于殽,秦伯引此詩自以引咎,蓋曰蔽於貪戀,雖聽良箴之言而不能省悟也。[12]又《後漢書·賈山傳》盛陳工瞽詩箴、諷誦陳諫之意,亦引此詩。蓋曰非不進箴誦之言,而聽之者不能分別也。[13]
雲漢
禦問曰:“舊說以為美宣王,然今觀其詩,蓋仍叔代述懣旱之意,以為雩禱之詞,如後世祈雨祭文也。遇災修省,何暇為頌美之辭,如安樂無事時耶?

臣對日:“有刺詩而若誦美者,《偕老》[14]之刺宣薑是也;有美詩而若箴警者,《雲漢》之美宣王是也。帝王之美,不在乎車服之盛、鐘鼓之樂,遇災修省、側身恐懼,莫非頌美之事。則篇中雖無讚揚之語,不害其為美王之詩也。”
“周之郊祭、後稷配天[15],故與上帝同稱歟?後稷為始祖,故首稱之歟?或日:後稷司稼穡,故禱雨之辭先呼之,此說亦有所據歟?

臣對日:“三義皆好,然此詩雲‘不殄裎祀,自郊徂宮。上下奠瘞,靡神不宗’,詳玩其文,終非禱雨之詞也。”
崧高
禦問曰:“‘維嶽降神,生甫及申’,此非詩人之托言,實有此理。故蘇氏曰:其生也有自來,其逝也有所為。申呂自嶽降,傳說為列星,古今所傳,不可誣也。[16]蓋以此詩為必可信也。然降及後世,人材眇然,豈地靈已衰、不生豪傑歟?天地之氣,實與人事相關,人主苟能財成輔相[17]、陶鑄至化,則山河已衰之氣,可使之複盛而人豪輩出歟?

臣對曰:“人傑地靈之說,自古有之;而風氣之異、習俗以別,如山東出相、山西出將之類是也。然蘇軾潮州之碑陰用佛氏輪回之說,臣嘗病之。傳說騎箕之說亦不見正經,恐與王良造父[18]、東漢二十八將[19]之說同為誇誕之歸也。臣按孔子閒居論天將時雨、山川出雲之理以生甫及申,歸之文武之德謂文武培養之功及於久遠有此人才之輩出也。臣謂山河之氣,無古無今,無盛無衰,有能修文武之德,自能致申甫之生。伏願聖上深留意焉。”

“夫論道經邦、變理陰陽,大臣之職也。營建侯國、築城作邑,一具臣足矣。召伯以大臣行築城之事,周家之待大臣不已輕乎?若以為召伯世職司空,主繕治城郭之事,如王肅說,則《烝民》篇仲山甫以塚宰城齊何歟?若曰經營侯國使大臣為之即周家之常致,則此果武王、周公所制之法歟?且以《黍苗》[20]之詩觀之,召伯帶領許多車徒人馬去也,自晉攘朱子以為晚不得,雖平時猶不可,況當宣王時承厲王之餘烈。《雲漢》之災異屢經澤鴻之流民初集而勞民動眾若是,其煩何歟?


臣對曰:“臣以為後世大臣太尊,故庶績不凝,其弊不可以不矯也。禹稷濬畎澮躬稼穡,蓋與周公烈山澤、驅犀象,豈皆失大臣之體耶?夫理陰陽、順四時,臣未之信堯之時有降水,湯之時有大旱,四岳伊尹之等將免冠謝其罪,乞解其官而去乎?揚惲死於日食冤獄也,丙吉憂在牛喘詐言也。苟以理陰陽、順四時為大臣之職,則小人巧飾災眚擊去賢輔庸夫務持大體遮護己短,此賢者之不幸、不肖者之利也。臣又思之,營建侯國宜使大臣主之,古者經塗有軌、城雉,屋霤有渡、寢廟之有制,以至百官有司之設、車服旗斿之章、土田溝洫之界、名山大川之限,皆有法例,將使受封者自為營度乎?抑使位卑者強為之裁制乎?其勢不得不使大臣主之也。春秋之時,晉獻公使士蒍築蒲城,晉悼公使魏將戍梧城,皆大臣也。諸侯城楚丘以存衛侯,城緣陵以存杞,是又鄰國之君自相營築也,況于大臣乎?宣王之時,荊蠻淮徐之亂為國大患,申伯之封于南國,不唯申伯是寵,亦所以藩屏王室,召伯營之不亦宜乎?古者帝王皆親民,後世君道日亢、民情不通,而為大臣者又傲兀自尊、深居潭潭之府,民難見不異鬼神,此生民之所以凋而治道之所以卑也。伏願聖明深留意焉。”
烝民

禦問曰:“生民仲山甫,若以為異於凡民之生者,然仲山甫之賢,豈有加于常性之外歟?凡民不能全其性而仲山甫則能全之也,然則‘天生烝民’、‘生仲山甫’兩‘生’字煞有分別,上‘生’字無心,下‘生’字有心。如是看未知如何?

臣對曰:“天之所以賦性於人者,堯舜與人同也。然其所同者,即好賢(本作善)惡惡之性。擴充此性,人皆可以為堯舜。若其氣質之稟,不能無清濁之分,故聰明睿智、別有拔萃而超穎者,不可誣也。然則仲山甫之生,亦有以異於人者:烝民之生,生於造化之理;山甫之生,生於眷祐之。其生雖同,其所以生則異也。臣嘗以為舜之孝友,人皆有可以為之理;舜之璿璣玉衡,凡人所能造,然有巧暦焉。能作璿璣玉衡,不可以此謂可以為舜;有孝子焉,能得底預烝人便可日可以為舜。誠以舜之所以為舜,在此而不在彼也。孟子所以‘人皆可以為堯舜’者,豈不以是乎?
《集傳》曰:‘威儀是力’,言其學問進修也。學問進修,豈但在於威儀而己歟?玉藻之九容、《論語》之三貴,君子固未嘗不以威儀為重,然和順積中、英華髮外,瑟倜口喧、表裏相符則可;不然而從事乎威儀則易,歸於色厲而內荏、令色而足恭矣。然則此章所雲‘威儀是力’恐反啟學者務外之弊。未知如何?

臣對曰:“心寬體胖而後方有睟面盎背之效,今欲勉力於柔嘉之德。直內方外、制外安內,是內外交修之功也。故古者觀人專察威儀。詩雲‘威儀棣棣,不可也’,又曰‘其儀不忒,正是四國’,又曰‘人而無儀,胡不遄死’。衛武公之為抑戒其冠冕之語曰‘抑抑威儀,維德之隅’,又曰‘敬慎威儀,維民之則’,又曰‘敬爾威儀,無不柔嘉’,其賓筵之戒曰‘其醉未止,威儀反反’,曰‘既醉止,威儀怭怭’。《春秋傳》觀人論人之法,不外乎威儀。《鄉黨篇》尊聖學聖之術,不出乎威儀。臣不能更僕數之,然則威儀是亦所以進其德也。”

“仲山甫職在元輔,袞闕是補,不可一日不在王之左右,而今乃出為城齊之役,則吉甫共貞協贊之心,何不言于王而留之歟?

臣對日:“仲山甫之城齊,不過一時徃役何以勉留?然卒章曰‘式遄其歸’,則吉甫之意亦或以補闕為急也。然宣王之無從諫之德,臣于祈父之詩已言之矣。《左傳》趙盾驟諫而引此詩以勉靈公之補過,是又諫之者。臣而能補過者,君也。仲山甫之去留,固何以多少於宣王乎?
韓奕

禦問曰:“汾王之甥,似是韓侯之妻,為汾王姊妹之女,而輔慶源以蹶父為厲王之壻壻。將‘甥’字作外甥看,解似以韓姞作汾王之甥女看,然古禮外孫亦稱甥,汾王之甥當以外孫看而厲之韓姞也歟?

臣對曰:“此章與《碩人》詩文勢相類,未必以蹶父為汾王之甥,若使蹶父真為汾幹之外孫而謂之甥也。古者外孫而謂之甥也。”

“‘百兩彭彭,八鑾鏘鏘’,備言韓侯輿衛之盛,而韓姞之賢,則顧無一言及之,何歟?

臣對曰:“蹶父戚裏之家,韓侯元勳之臣也。勳戚結婚而其車服之盛、賓客之眾,至於‘爛其盈門’,則詩人為詩也,不能無諷意於其間;且蹶父之愛其女,不能教之以謙恭孝友之行,而只以川澤之饒、物產之豐相居而與之。有後世求婚取富之意,亦可見武夫之寡識也。按《左傳》,季文子致女于宋而複命公享之,賦《韓奕》之五章,豈非蹶父之事有以啟之耶?善觀詩者可以知戒矣。”
江漢

禦問曰:“‘告于文人’謂文王也,上章既言‘文武受命,召公維翰’則似當並告于文武,而乃獨告文王者何歟?

臣對曰:“文王之‘文人’,臣恐未安。文王謂之‘文人’,則武王將為‘武人’乎?臣按文侯之命汝克昭,乃顯祖汝肇刑,文武用會紹乃辟追孝于前文人,又曰用爾‘租鬯一卣’,此可證也。洛誥之‘秬鬯’二卣亦所以賜之周公,而周公為魯始祖,無所禋告,故禋于文王、武王。若召穆公、晉文侯既非燕晉之始祖,自不必告于文王也。按《禮緯》文九賜一曰輿馬,二曰衣服,九曰秬鬯,故《韓詩外傳》亦以‘釐爾圭贊,秬鬯一卣’謂九錫之賜,文人若是文王,則既有功而賜之,反使之禋于文王而使不能榮其先祖乎?恐無此理,然則‘文人’者,
召虎之先公,舊說本然也。”
常武

禦問曰:“王者親征,如非不得已則不可為也。後世如漢高祖、唐太宗喜自將擊之,皆是兵間餘習耳。周宣繼世之王與經營草昧之君不同,何嘗貫習於兵事?而乃躬蹈不測之危地,何歟?

臣對曰:“此詩之為親征,未有明據。《史記》亦無親征之說。按《晉史》宣王救急朝夕,故命召穆公親征徐方王曰旋歸者大臣不可久居於外也。又《漢書•嚴助傳》興兵討閩粵,淮南王安上書力諫,引此詩勸其懷綏,則當時不以此詩為親征也。又《後漢•馮緄傳》命緄為車騎將軍,往征武陵蠻,詔策引第四章,蓋以此詩為命將出征之事也。今按首章以下無非命將之語,未見其為親征之詩。然征伐之不親未必為帝王之盛事:漢高白登之師、太宗高麗之征,蓋以其兵間餘習蹈不測之威、徼不急之功,故論者非之。至若澶淵之役,真宗不行親征,則宋其危矣;高煦之亂,仁宗不行親征,則明危矣。時有緩急、義有當否。恐不可一概而論也。”

“‘鋪敦淮墳’,《集傳》曰:‘敦,厚也,厚集其陳也。’或曰:‘敦,頓也。’《越書》曰:西陵名敦,兵城者,以勾踐曾頓兵也。蓋以‘敦’為‘頓’矣。宣王之伐徐,頓兵淮浦,所以張威,如勾踐之伐吳,頓兵西陵,所以審勢。此說似然,而與《集》注不同,何歟?


臣對曰:“《衛風•頓丘》,《爾雅》謂之‘敦丘’,則‘敦’、‘頓’本相通,然以‘鋪敦’為張威頓兵之威,語欠斡旋,恐不必鄭箋之以‘敦’為‘屯’也。‘混屯’謂之‘混屯’,則‘混’、‘屯’本相通。《魯頌》曰:‘敦商之旅。’又揚雄《甘泉賦》曰:‘敦萬騎于中營。’‘敦’果‘屯’也。‘鋪敦’也,敷屯也。韓詩及《後漢書》又以‘鋪敦’為‘敷敦’也。”
瞻印

禦問曰:“‘舍爾介狄’,《集傳》曰:必將有夷狄之大患,王舍之而不忌。方作詩之時,邉爨未啟,何以灼知其必有夷狄之奐歟?

臣對曰:“‘介狄’之義,毛鄭不同。鄭所雲‘被甲之夷狄’,亦恐未安。臣以為‘狄’與‘翟’通,《樂記》‘旄狄以舞之’,《春秋》‘翟人來侵’,《漢書》‘羽畎夏狄’,皆可證也。‘介狄’言耿介之雉文也。按《玉藻》‘夫人揄狄’注曰:‘狄’,讀為‘翟’,謂畫雉於衣,取其耿介之德也。今婦人作慝,休其蠶織,舍其耿介之雉德而為梟為雉,故繼言‘威儀不類’,言稱揄狄之服也。”

“‘人之雲亡,邦國殄瘁’,蓋傷其時之無人也。猶言其人亡則政息,非謂當有是人而初沒也,未知如何?

臣對曰:“臣以為此詩亂獄滋豊、善人枉死。其曰‘罪罟不收,靡有夷瘳’,其曰‘此宜無罪,汝反收之’,恐皆此意。按《左傳》子木曰:賞僭則懼及淫人,刑濫則懼及善人。不幸而過,寧僭無濫。引此詩以戒之。又後漢黨錮之獄陳蕃、竇武為閹人所害,郭林宗痛哭於野,誦此詩以悲之。可見亂獄之說不為無據。然雲亡者,謂無善人,非謂善人之初沒也。故子木亦曰:無善人則國從之。又秦繆公之卒,三良為殉君子,引此詩曰:無善人之謂也。又樂祁論魯君之喪政曰:政在季氏三世矣,無民者焉得逞其志引此以證之。又《韓詩外傳》論易困于石之義曰:困而不知據賢人未有不亡者,引此詩以證之,此皆無善人之意也。
召旻

禦問曰:“池之竭矣’,小注朱子說分明作比,而《集傳》以賦稱,豈未及改正歟?

臣對曰:“按《國語•幽王三年》三川皆震,伯陽父曰:周將亡矣,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川源又塞,塞必竭。是歲也,三川皆竭,據此則池竭、泉竭亦當為賦其實事,而今詳詞例是,是取比之語也。”

“昔先王受命曰:蓋以亂極必治之意,有碩果不食之望。此所以居變雅之終歟?

臣對曰:“夫子編詩之微旨恐如是矣。”

[1]萑苻:中国春秋时郑国沼泽名,据记载,那里密生芦苇,盗贼出没。后因以代指贼之巢穴或盗贼之本身。

[2]见《左传•昭公二十年》:“仲尼曰:‘善哉!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诗》曰:“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施之以宽也。“毋従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惨不畏明。”纠之以猛也。“柔远能迩,以定我王。”平之以和也。又曰:“不竞不絿,不刚不柔。布政优优,百禄是遒。”和之至也。’”

[3] 指晋代程本的《子华子》。

[4]都俞吁咈:dōu yú yù fú《书.益稷》:"禹曰:'都!帝慎乃在位。'帝曰:'俞!'"又《尧典》:"帝曰:'吁咈哉!'"都、俞、吁、咈均为叹词。以为可则曰都、俞;以为否则曰吁、咈。后因用"都俞吁咈"形容君臣论政问答融洽雍睦。

[5]见《左传·襄公三十一年》:“叔向曰:‘辞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产有辞,诸侯赖之,若之何其释辞也?《诗》曰:“辞之辑矣,民之协矣;辞之怿矣,民之莫矣”,其知之矣。’”

[6]出自元代安城刘瑾所著《诗传通释》。

[7] 《诗经·荡》原文为:“天生烝民,其命匪谌。”

[8] 《洪范》有“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之句。

[9]jiǎn è亦作“謇鄂”、“謇愕 ”,正直敢言。

[10] 辅广,字汉卿,号潜庵。祖籍赵州庆源。

[11]《左传·昭公二十四年》:“吴人踵楚,而边人不备,遂灭巢及钟离而还。沈尹戌曰:‘亡郢之始,于此在矣。王一动而亡二姓之帅,几如是而不及郢?《诗》曰:“谁生厉阶,至今为梗?”其王之谓乎?’”

[12]见《左传·文公元年》:“肴之役,晋人既归秦师,秦大夫及左右皆言于秦伯曰:‘是败也,孟明之罪也,必杀之。’秦伯曰:‘是孤之罪也。周芮良夫之诗曰∶“大风有隧,贪人败类。听言则对,诵言如醉。匪用其良,覆俾我悖。”是贪故也,孤之谓矣。孤实贪以祸夫子,夫子何罪?’复使为政。”

[13]见《汉书·贾邹枚路传》:“古者圣王之制,史在前书过失,工诵箴谏,瞽诵诗谏,公卿比谏,士传言谏,庶人谤于道,商旅议于市,然后君得闻其过失也。闻其过失而改之,见义而从之,所以永有天下也……秦皇帝居灭绝之中而不自知者何也?天下莫敢告也。其所以莫敢告者何也?亡养老之义,亡辅弼之臣,亡进谏之士,纵恣行诛,退诽谤之人,杀直谏之士,是以道谀偷合苟容,比其德则贤于尧、舜,课其功则贤于汤、武,天下已溃而莫之告也。诗曰:匪言不能,胡此畏忌。听言则对,谮言则退。此之谓也。”

[14]指《诗经•鄘风•君子偕老》。

[15]古帝王祭天时以先祖配祭。

[16]苏轼《潮州韩文公庙碑》:“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是皆有以参天地之化,关盛衰之运。其生也有自来,其逝也有所为。故申吕自岳降,传说为列星,古今所传,不可诬也。”

[17]"见《朱子语类•易六》:“问:‘“财成辅相”字如何解?’曰:‘裁成,犹裁截成就之也,裁成者,所以辅相也。’一作:‘辅相者,便只是于裁成处,以补其不及而已。’又问:‘裁成何处可见?’曰:‘眼前皆可见。
且如君臣父子兄弟夫妇,圣人便为制下许多礼数伦序,只此便是裁成处。至大至小之事皆是。固是万物本
自有此理,若非圣人裁成,亦不能如此齐整,所谓“赞天地化育而与之参”也。’一作:‘此皆天地之所不
能为而圣人能之,所以赞天地之化育,而功与天地参也。’又问:‘辅相裁成,学者日用处有否?’曰:,饥
食渴饮,冬裘夏葛,耒耜罔罟,皆是。’渊。”
    “财成”是截做段子底,“辅相”是佐助他底。天地之化,儱侗相续下来,圣人便截作段子。如气化一
年一周,圣人与他截做春夏秋冬四时。渊。

[18]《荀子•王霸》:“王良造父者,善服驭者也。”

[19]指东汉云台二十八将。这二十八人是汉光武帝刘秀重兴汉氏江山的过程中,最具战功的将领,传说是天
上二十八星宿下凡转世。

[20]指《诗•小雅•黍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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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21 01:39:14 | 显示全部楼层
与犹堂集
作者:高丽 丁镛撰
版本:  奎章阁藏稿本

见本网站“域外汉籍”

[ 本帖最后由 杨更生 于 2009-12-21 01:43 编辑 ]
发表于 2009-12-21 07:10:21 | 显示全部楼层
樓主您好:

       文中“禦”是否當作“御”呢!?
发表于 2012-2-11 19:38:39 | 显示全部楼层
樓主:
您好。
       文中“詩雲”應作“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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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12 22:11:57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是怎么整理古籍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用繁简转换,诸如“云”与“雲”,“御”与“禦”的错误,是绝对会出现的。
我是这样整理古籍的,据我所知,我的同学们也是如此——整理古籍的第一步就是照着古籍原始图影一个字一个字用键盘敲出来,虽不敢说百分百正确,至少绝不会出现“云”与“雲”,“御”与“禦”这样的错误。

[ 本帖最后由 zhubulala 于 2012-2-12 22:1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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