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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根创痛下的家国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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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4 21:50:0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自荣闳当年负笈渡美,百年来,美国一直是众多学子首选的留学地,而留学梦得圆的大洋彼岸的学子从一开始就未忘用笔一抒胸臆,是为留学生文学的滥觞。而成气候的美国留学生文学则出现在20世纪50年代以后,由于政治因素的影响,大批台湾学生考取赴美留学机会,孕育了留学生文学大潮的第一朵浪花,他们被称为“无根的一代”,其代表人物包括於梨华、白先勇、吉铮等。这代人大都经历了从大陆赴台湾、从台湾赴美国这样的两次放逐。第一次被动放逐由于政治隔绝造成了与故乡可望而不可及的隔断,第二次放逐又被异质文化与母体文化积压在边缘,不仅没有在新大陆确定新的精神坐标,反倒在传统中也迷失了自我,于是,“无根”的感喟油然而生。而於梨华之被尊为“留学生文学的鼻祖”,缘由即在于她第一个准确捕捉了弥漫于台湾五六十年代留学生心中的这种焦虑体验,并凭她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又见棕榈,又见棕榈》一书为上述体验的描写贡献了范本。
白先勇在《纽约客》中所着力书写的便是一种心灵失位、无地彷徨的切肤之痛:带着惨痛家国记忆,身受双重放逐的学子们,在极其狂热的“留美”大潮中漂洋过海,成为一个个孤悬海外的“纽约客”。含辛茹苦的学习生涯、空乏窘迫的物质生活使他们经受了一个巨大的心理落差,迷失于生活层面的留学生们又不无辛酸地体察到异国文化的冷眼,原先梦寐以求的“黄金国”已经蜕变为一个现实性的“失乐园”,于是积蕴着的家国情结便骤然迸射出来,占据了他们的中心意识,民族的分裂内化为他们精神世界的分裂。他们或扑入沧桑历史书写生命的大悲恸,或拒斥一切现实性依归而成为“大地行吟者”。为避免遁入精神虚无,他们对中华文化尤其是乡土文化产生身不由己的迷恋,体现着他们消弥精神裂痕、呵护内心平衡的艰巨努力。他们的作品中拥有了丰富的主题涵纳,除了耳熟能详的无根悲歌和历史叹惋之外,还或浓或淡地具有某种原乡性心理旨归。这无疑和台湾留学生族群的独特心理态势有先天性的渊源,经历过漫长的日据时期和现实性的政治隔绝,台湾文学浸淫着明显的孤儿情结,并和乡土观念绞绕渗透。 白先勇曾说过:“中国文学的一大特色,是对历代兴亡感时伤怀的追悼,从屈原的《离骚》到杜甫的《秋兴八首》,其中所表现的人世沧桑的一种悲凉感,正是中国文学最高的境界,也就是《三国演义》中‘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的历史感,以及《红楼梦》‘好了歌’中‘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的无常感。”[1]P377他小说最触动人心的地方,便是字里行间渗出来的一种难言的历史沧桑之感。兴衰沉浮本无定,功名利禄是浮云,即便是人世间最令人痴醉的“美”和“爱”,也不过是朝开暮败,难得久驻。白先勇作为一个对人生有如此参悟的作家,在沉重的历史感逼压下将一种呈碎片状的悲剧意识体现在一个个富有历史质感的海外留学生的悲怆心灵中。《芝加哥之死》中的吴汉魂,经过三年精疲力竭、心力交瘁的学习之后终于拿到了博士学位。人生目标的骤然失却使他心灵失位,被难言的焦灼与盲目的冲动所控制,与他须臾不可分的“潮湿”的地下室,“一堵高墙”般的藏书都变成“腐尸”般逼压他的异质力量,使他惟恐不及的逃遁,孤魂般地游荡在街头。母亲的猝逝使他失却了与故乡的些许联系,成为一个孤独无力的“零余者”,而他的名字则象征着海外留学生一种沉重的历史宿命,同时也成为他不可挣脱的个人生存的巨大预言。原欲从精神荒原中奔涌开去,支配着他到了从未涉足过的酒吧,并在迷离恍惚中投入到一个老妓女的怀抱,而这时他内心的道德律令唤醒了一度暧昧的善恶感,陷入良知与现实的巨大冲突中,而解脱痛苦的结果,便是走向死亡。他在自戕前脑海中浮现的是麦克佩斯里的一句:“生命是个痴人编成的故事,充满了声音和愤怒,里面却是虚无一片”,这成为他生命的概括,沉重是生命本体的本真面目,而虚浮则成为生命个体迫不得已的选择,沉重的生命负累使吴汉魂对世界乃至自身存在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他的生命形如柳絮一样在巨大的虚空中飘摇沉没。
《谪仙记》中自称是“中国”的李彤遭遇生命中猝不及防的大变故时,身与心便骤然断裂,从此她的生命似乎远离尘嚣,不是活在现实中,而是蜷缩于对过去的留恋和对未来的畏惧中,在放浪形骸中沉沦。她是一个在自我的裂变与统一胶着状态中寻找自我终至失败的悲剧典型,面对着一场人力无法调控的大时代的沧桑巨变,“旧时王谢”的曲终人散,任何重拾与拒斥都在这巨大虚空中成为无可奈何的徒劳。李彤精神分崩离析的历程呈现在富于神秘和诡谲气息的蜘蛛首饰的意象中,那只凶恶狞厉、张牙舞爪的蜘蛛首饰从“平插着耳际”到“爬到了肩膀的头发上来”,进而“十分生猛地伏在她的腮上”,一次比一次惊心动魄,终于吞噬了她的活力和热情。被称为是“现代中国最敏感的伤心人” 的白先勇在“风雨三十年,故国十万里”中将自己的苍凉感受变成一幅幅惨淡的画卷,呈现于我们面前的到处是残垣断壁、夕阳西下的人生颓境和层出不穷的灰色意象,徘徊于其中的是一个个精神分裂的凄惨灵魂。家国记忆在吴汉魂那里是“母亲的尸体赤裸裸地躺在棺材盖上,雪白的尸身,没有一丝血色”;在李彤那里是“宽大堂皇”、“景致十分华丽”的“德国式别墅”和珍爱有加的父母,而这一切都在骤至的动乱中灰飞烟灭,她陷入自己织就的网中不能自拔终至毁灭的命运也因此成为一曲为昔日王朝唱就的挽歌。这种沉重的家国记忆在聂华苓《桑青与桃红》中更绾结成为层出不穷的黑色乃至散发死亡气息的意象群,家国记忆的分裂和女主人公精神的分裂都被赋予了和民族分裂共同的体征。在整个世纪的历史压抑之下,桑青个人孤立无援的抗争显现得何其渺小,而纯洁善良的桑青在人格分裂下渐变成为浪荡虚无的桃红的现象背后又掩映着普通中国人在民族分裂中身心所遭受的多大的损耗!小说因此成为一个具有斑斑历史履痕的沧桑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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