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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杨度出入禅学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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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0-17 18:35: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早年的杨度虽跟随王闿运习帝王经世之学,亦耳闻目睹康梁奉公羊以维新和援引西学行改良的过程,但是他自己依然是个默默无闻,却又志向高远的儒者。1900年后,杨度赴日,与梁启超、刘师培等人共谋君主立宪大业,声名渐彰。但是在1915年,杨度与严复等人发起“筹安会”失败,名列辑捕,隐居津门,夏寿田在《湘潭杨叔姬诗文词》的序文中说:“项城薨位,余与皙子皆名捕中,师(王闿运)亦以是岁委化。自是皙子遁而之佛,颇近禅”。 在王闿运逝世之际,杨度曾作挽联“旷古圣人才,能以逍遥通世法;平生帝王学,只今颠沛愧师承。”。1917年张勋复辟,邀请杨度出山,杨度拒绝了这次邀请,回复道“度伤心绝望,更无救国之方。从此披发入山,不愿再闻世事”。 1921年8月间,《逍遥游辞引》。述“杨子学道十年”,于民国十年七月漫游长江,夜登庐山,仰首视天,云开月出,此心忽然大彻大悟。“心即世界”、“无心即无世界”、“无心而心,即无世界而世界” 。关于杨度学佛之因,各家解释有相当的差异。杨度之女杨云慧女士依据传统的解释思路(精神解脱),认为这是杨度“徘徊苦闷而从佛学中去研究哲理,以求解脱”。 例如麻天祥认为其旨趣在逃避世俗(“逃佛”)。虽然著者肯认佛经苦空之价值指向的两面性,却又否定杨度学佛在变革现实、批判俗界、个体意识方面之意义,反而用传统的解释思路来说明杨度的学佛行动。“在流浪挂单和寓公清客的生活中,利用佛经平衡由于政治地位的落差所造成的不平衡心理”。 此外,邓子美对杨度新佛教的义理脉络作了概括性梳理,却又批评将杨度学佛是权宜之计,并且其新佛教就无法“准确把握传统佛教适应近代社会进行创造性转换的基点”。 杨念群倒是提出了一种解释思路,并赋予杨度入佛以相当积极的政治思想意涵。他认为,杨度从青年时代起就受王闿运致力于“拨乱”所用的春秋公羊学影响,到形成庄禅合一的思想体系,无不和当时变动不居的政治风云相联系。“杨度并非逃避尘世,反而心灵始终和中国社会命运息息相通”。 时隔十五年,作者的观点显然有所调整,例如在《杨度日记》的点校序中,他的立场从宏大叙事折回“生活细节”,借用西方年鉴学派的视角,以为心态、生活琐事等人生“细节”“可能完全不同于我们原先设想的历史剧情主线设置。”传统历史叙事的连续性要素乃是为着诠释某种趋势。因而需要注意传主的“历史的常态”。
    追寻“历史的常态”固然重要,然而我们不能视杨度晚年思想的剧变为无物。就笔者鄙见,对于这样一位近代史的复杂人物。一方面,应该挖掘其思想中的“变中不变”,寻找潜藏在其变动不拘外表下的思想的稳固要素(“常态”);另外一方面,我们尚应洞察其思想内部的各种要素在其思想转折过程中的动源力,以及这种转折和当时社会政治思潮变迁之关系。只有如此,我们对杨度思想的描述才能摆脱那种传统的僵化的叙述视角。基于这种态度,我们可以讲杨度学佛划分为几个思想断层。
第一思想断层(王闿运门下):湖湘为今文派阵营:皮锡瑞、谭嗣同、康梁(讲学传播)王闿运、廖平、徐仁铸、樊锥。“近人谈道,皆宗王康”。 王闿运春秋公羊学:“拨乱”。非圣(取消儒学甚至孔子的崇高地位,以其为百家之一)。王闿运“以公羊并注五经,而今文之学愈光大”。 康有为春秋公羊学:“改制”。孔教。并由托古改制替为变法维新。陈千秋、梁启超、徐勤、韩文举、麦孟华、林奎、龙泽厚、叶觉迈等,皆为《公羊学》信奉者,形成一个以讲今文、倡改良为宗旨的新学派。王闿运弟子有杨锐、刘光第等人列门墙。所谓“自汉学之焰极盛,海内望风景附,家贾马而户许郑。” 另外一方面,王闿运“强收豪杰作才人” 公羊学与佛教之关系至为密切,梁启超曾有言 “今文学家多兼治佛学”。 梁启超这一审视经学的视角是相当独特的,他不仅可以说明龚自珍、魏源、康有为、谭嗣同等人的佛学特质,对于杨度也在某种程度上适用。据现存的《杨度日记》所载,在19世纪末的几年里,杨度对佛教与中国社会的关系作过思考。早在其甲午年应顺天乡试卷中就有对于“帝德王言”、“经世明道”、“表里王圣”就多有思考。他首先反叛了传统儒学的立场,昌言儒生“辟佛”的可笑,“儒生以异教为患,不知彼教之至,乃我教之将行。千古辟佛,佛何尝为中国患”。 并认为宋儒乃“援儒入佛”之学 ,所谓 “释氏心学,几欲乱吾儒之真”。  “宋儒祖其法而避其名”。 此外,杨度对其师王闿运春秋之学拳拳服膺,王闿运教导他“处世无经术,虽周公之材,不成一日之治”。  “不通春秋,不知拨乱”。 而王闿运也并非如传统儒者的固执,“湘绮嗜庄兼好佛”,这对杨度亦有影响。可见,在杨度而言,他并没有像康有为一派今文经学家那样视孔子为神圣、儒家为不可辩驳之学,而是将儒家纳入先秦诸子百家之一,将儒家之教视为中外宗教的一个轨辙,同时又广泛参究中外古今各种学问,所谓“取东西洋之学说,参合折衷,融贯为一” ,并且把握近代化浪潮中的国粹主义和西化主义之间的平衡 。在1902年的《支那教育问题》一文中, 他借与日人嘉纳治五郎的沙龙讨论,表达了社会政治的改进必须先使国民思想群集于中心点此一“精神上之教育”,并且期待将欧化主义与国粹主义这两个“相反之理”,“参酌而融贯之”以定教育的精神。 认为当时中国社会状况,非得路索诸儒之学说以鼓励之,“无以去其死气而发其生机”,主张驱除国民之“奴隶性”,济之以开展“公德”教育。 而在《<日本学制大纲>后序》中,杨度主张不能遵循日本欧化主义 国粹主义之次第产生的状况,易之以“同时并重,以相反之理为相救之法”。 卢梭、黑格尔与孔孟“同时并教,无所偏倚”而贤人哲儒参酌而融贯之。这种知识基础为其客观从容地探寻佛教作了很好的思想基础。此外,杨度青年时期与佛教多有接触,其师王闿运亦嗜佛学,“湘绮嗜庄兼好佛”, 其同门有寄禅这样的禅宗高僧。寄禅出自王闿运门下,亦带有浓重的救世情怀,曾赠诗于当时另一位改良思想家,时任长沙县学宫总理同时又具有佛教居士身份的吴雁舟,云“我虽学佛未忘世,公乃悲天更悯人。各抱沉忧向沧海,茫茫云水浩无垠”。 如1905年,杨度为寄禅所撰诗作中表露的思想:“大海空烟亡国恨,一湖青草故乡愁。”……“此地从来非极乐,中原回首众生忧。” 在此,杨度并未将佛教视为“空门”,劝告寄禅虽然为佛门中人,亦要思考苦难社会。可以说,从某个侧面来看,青年时期的杨度乃呈现给我们的是一位佛学思考者形象。
    杨度所主导的“筹安会”失败之后,杨度在思想上颇为消沉,这不仅使其对以往的政治思想产生怀疑,也一度陷入精神的困顿,但是杨度毕竟浸透了公羊春秋的经世精神,内心不忍脱离时代,遂从佛教中汲取思想动力,这应是杨度“隐居求志”阶段。杨度在某种程度上察觉到其所用的帝王经世之术的迂腐不切时代,透露出“平生帝王学,只今颠沛愧师承”、“我欲出家身犯罪,敢以佛事为逋逃”的消极情调,感叹“成是侯王败匹夫,到头归宿总坵墟。帝师王佐都抛却,换得清闲吊五湖”。 但是这绝非某些学者所认为的“暂时应付的办法” 在此,我们尚需顾及到当时的时代思潮,这就是经学的衰落。自西方文化传人中国以来,以经学作为救世思想资源已经不那么相应;正如景海峰所言,“戊戌变法失败以后,公羊学渐归于沉寂;特别是废科举、举新政等措施和制度化儒学的解体,使得传统经学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西学观照下的现代学术研究非孔辱经,于公羊学攻击尤为激烈。如钱玄同以《春秋》为五经中“最不成东西”的东西;顾颉刚说公羊学穿凿附会,多为迷信与神话;更有学者视“三统”为“妖魔鬼怪之谈”,“三世”说多为“鬼话”。经学变成了“历史的陈迹”,一般学者对公羊学更形隔膜,渐渐地不知其为何物”。 另外一方面,由于新文化运动的逐渐壮大,公羊春秋的历史解释学显示出粗陋、神秘的色彩,不适应当时科学主义的立场。孔子、孔教的地位也一落千丈,经学转为“史学材料”“经”的神圣性被推翻。 其社会思想动源的地位也被严肃地质疑。这无疑也对杨度经学救世态度产生严重的冲击。但是作为一个久经公羊春秋熏陶的思想家,杨度遂积极寻找其他救世思想资源。
    据此可知,“庐山明心”并非毫无基础的猛然警醒,而是在其以往的佛学积淀基础上的“累积而出”。但是,虽然杨度将禅宗作为修身养性的途径,但是其丝毫没有忘却世事,相反,他依然抱负早年春秋帝王经世之学的政治情怀,以“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度改造传统禅宗,使传统禅宗呈现出相当浓厚的时代色彩,他所提出的“无我宗”、“新佛教”乃至“最上禅宗”的概念无疑为禅宗平添了些许现代性印记。于是我们看到,一方面杨度呈现给我们的是一幅清净禅僧的形象,如1929年2月其《与杨雪桥师书》云“十年以来,学佛逃禅,利名心尽,穷通不二,生死一如,则亦游戏人间,任其所至,浮踪浪迹,了不安排”。 另外一方面,杨度呈现给我们的是一个菩萨汲汲于度世的形象。恰如其分地贯彻了传统禅宗“身是凡夫,心超世界。”、“烦恼即菩提,入世即是出世。”的精神。
    由上可见,杨度“逃禅”,以学佛为事业,经历了一个过程。从在王闿运门下遍习诸子百家、东西宗教,涉猎佛义;中经筹安会事败,潜心佛教;后至1921年“庐山明心”,终于把握禅宗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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