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真如钱君陶先生说的“这个小地方不近铁路,也不近公路”,屠甸确实称不上江南大镇,光绪《桐乡县志》也说她“地居乡僻,历代皆不设官,亦无外来商贾”,然而也许正是在这样的地方,才最适合普通生活,文雅一点来说即最适合于隐居,于是桐乡历史上最有名的隐士卫富益就产生在这里,恐怕也不是偶然的事。《桐乡县志》说这里的人“读书不求仕进”,大约正是这种生活的极至,因此,屠甸历史上的科举很不发达,所谓“前明以来无登科者”、“
自元明两朝,无一得科第入仕途者”,一直要到道光十五年,才出了第一个举人毕槐,这个现象在当时人看来是比较奇怪的,因为屠甸虽小,却也不乏望族,如沈家、陆家等,读书人也为数不少,但多艰于科第,甚至千余年间连一个进士也干脆没有,较之桐乡其他的小镇,实在显得寒酸,其原因究竟是什么呢?有人说是与卫富益有关,所谓“乡人颇得其遗风云”,很有点阿Q的味道了。
然而卫富益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他是桐乡甚至可以说是嘉兴一地理学的先驱之一,后来桐乡如程本立、李乐、张杨园等人,都受到过他的影响。过去人都尊称他为正节先生,正节是他的门弟子私谥,从这两个字,可以见出他的品节也。他大约是隐得太高深了,所以我们只知道他的名叫富益,而他的字却已经无从考知,这一点真比陶渊明还厉害,他是金华名儒金仁山的传人,宋朝灭亡以后,他日夜悲泣,设坛为文祭文天祥、陆秀夫、张世杰。此后,便隐居屠甸,创办了白社书院,也称白莲书社,与乡人赋诗讲道,史称他对于“搢绅仕元者,不得就列”,可见他的故国之思,完全不在月泉诸贤之下,因此,元朝当局毁其书院,从此他绝口不言世务,不进城市,活到九十六岁去世。但是他是不是真的对于出仕元朝者深恶痛绝之呢,似乎也有例外,比如赵孟頫,也出仕元朝,但卫富益与他关系并不差,他有一首《题赵子昂画竹》诗:深宫日暮风雷远,南国秋凉水殿寒,留得一枝烟雨里,又随人去报平安。既然能为之题画,想来也不会纯是虚与委蛇,至少可以看出他与赵孟坚还是有点不同的。 至于屠甸历史上科第不盛的原因,是不是真的与卫富益的遗风有关,此事体大,存而不论可也,但这个地方适宜隐居大约总是事实,就在卫富益之后几百年后,屠甸又来了一位隐士,而且是一个女隐士,她就是桐乡崇福人徐蕴华。 清末民国诗坛,徐蕴华及其家族绝不是一小角色,石门(今崇福镇)徐氏原是浙西巨族,书香传家,徐珂的《清稗类钞》中就有一则《石门徐氏一门能诗词》“石门徐亚陶太守宝谦,工诗古文辞,一门风雅,论语溪门望者,当首推之。太守尝与妇蔡氏唱和于月到楼,女孙院贞、葱贞、自华、蕴华,咸侍侧分钩赋诗,里巷传为盛事。”徐氏一门风雅,于此可见。徐蕴华的姐姐徐自华是秋瑾的挚友,很有丈夫气象,诗作得很好,可惜通体作得好的作品也不很多,这一点实在及不上徐蕴华。徐蕴华(1884—1962),字小淑,南社成员,秋瑾弟子。她的丈夫是福建才子林寒碧,可惜在他们的女儿林北丽出生不久,林寒碧便去世了。晚年的徐蕴华便卜居屠甸,过起了隐居生活,至于她为什么会选择屠甸,不知道与卫富益,或者是“不近铁路也不近公路”有没有关系。这一段佳话见于柳亚子《忏慧词人复葬孤山第二碑》,文章说: 蕴华为鉴湖(即秋瑾)高足,其风概才略,一如女兄(徐自华),适闽侯林祖,早寡,仅一女。近方归隐桐乡之屠甸,将抚外孙林应胜以终老焉。 总之,对于屠甸来说,能有这样一前一后两位隐士,实在是值得庆幸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