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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金和他的《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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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3 08:18: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巴金和他的《灭亡》
梦之仪 
  手捧这本作为“巴金著作纪念本文丛”之一的《灭亡》,我是在一夜之间读完的。早就想读巴金的这部处女作,但是一个有着丰富创作的作家,对于普通读者来说,那是一个考验:巴金的书实在太多了,而我只是拥有他不多的几部著作,如几部代表性的小说《激流三部曲》、《人间三部曲》和《随想录》、《再思录》等。书店里也看不到《灭亡》,好在终于有了现在的这个版本。这是由上海巴金文学研究会策划、上海人民出版出版的。感谢编者的认真和细心,除了小说文本、巴金自己的序、七版题记和编者说明外,还收录了当时巴金的两桢照片和《[灭亡]作者底自白》、《谈[灭亡]》、《沙多-吉里》三篇相关的文章,让我们在读完这部小说之后,了解到巴金创作这部小说的过程――他不断被矛盾、痛苦折磨着的心路历程。
1927年初,经过漫长的一个多月的海上航行,巴金和他的朋友经马赛抵达巴黎。
巴黎,这是多少人向往的地方,但是在这个繁华的都市里,年轻的巴金并没有平静的日子。离开法国三十年后,他这样回忆:
每天晚上十一点以后,我从夜校出来,走在小雨打湿了的清静的街上,望着巴黎的燃烧一般的杏红色天空,望着两块墓碑似地高耸在天空中的巴黎圣母院的钟楼,想起了许多关于这个“圣母院”的传说。我回到旅馆里,在煤气灶上煮好了茶,刚把茶喝完,巴黎圣母院的悲哀的钟声又响了,一声一声沉重地打在我的心上。(《谈[灭亡]》)
巴黎圣母院的钟声是悲哀的,只因为他自己的心充满了悲哀:
在这人生地疏的巴黎,在这忧郁、寂寞的环境,过去的回忆,折磨我,我想念我的祖国,我想念我的两个哥哥,我想念国内的朋友,我想到过去的爱和恨,悲哀和欢乐,受苦和同情,斗争和希望,我的心就像被刀子割着一样,那股不能扑灭的火又在我的心里燃烧起来。(《谈[灭亡]》)
在另外一些文章里,巴金还说到他住所附近广场上的卢梭铜像,铜像上的卢梭拿着书和草帽,巴金深情地写道:“我想起五十二年前,多少个下着小雨的黄昏,我站在这里,向‘梦想消灭压迫和不平等’的作家,倾吐我这样一个外国青年的寂寞痛苦。”(《再访巴黎》,《随想录》)“又有一个时期我每天到巴黎先贤祠广场上卢骚(梭)铜像前诉说我的痛苦,我看不见光明。”(《我与开明》,《随想录》)
思乡的情感、寂寞的心绪、、追求光明的心、心中不能扑灭的火,因为需要感情的发泄,巴金于是借纸笔消愁。这也是很多人会选择的一种方式,文人,除了借酒消愁外,纸笔实在是另一种消愁的好办法。
但是,为什么思念竟会那样痛彻人的心肺?因为思念过去的一切人和事,交集在一起的是“爱和恨,悲哀和欢乐,受苦和同情,斗争和希望”,于是,在巴黎圣母院悲鸣的钟声里,巴金的练习本上出现了后来成为《灭亡》的前四章和《灭亡》中一些关于爱恨交织的篇章,如《爱与憎》、《一个平淡的早晨》等。
传记里说,巴金来到法国,是因为法国乃近代无政府主义运动的发源地,巴金受着无政府主义思想影响极深,甚至他就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到法国之前,他和英国的高德曼通信,翻译了克鲁泡特金的《面包略取》。到了巴黎,一个人出现了,那是被巴金称为“先生”的樊塞蒂。那时,萨柯和樊塞蒂这两个无政府主义者,因美国一家公司大额美金被抢、相关人员被杀,而被作为嫌疑犯逮捕且被判死刑,在美国监狱关了六年。巴金读樊塞蒂自传,樊塞蒂自传里的话深深地吸引了巴金:“我希望每个家庭都有住宅,每张口都有面包,每个心灵都受到教育,每个人的智慧都有机会得到发展。”巴金还是坐在那个清静的小房子里,他把自己苦闷挣扎的心情全写在信上,信件最后到了樊塞蒂手里。樊塞蒂寄来一包书和一封长信,他鼓励巴金:要忠实地生活,要爱人,要帮助人。又说,青年是人类的希望。
樊塞蒂的信让巴金兴奋不已,樊塞蒂所带给他的正是理想社会闪耀的光芒,这正是他苦苦寻觅的东西。
不久,因为身体状况欠佳,巴金听从医生的建议,来到玛伦河上一个安静的小城沙多-吉里,他和几个同学住在拉封丹中学。拉封丹是十七世纪出生在沙城的法国诗人,学校以他的名字命名。
巴金的几个同学中,一个叫巴恩波,但是相处不到一个月就去了巴黎,一年后传来他自杀的消息,巴金笔名中的“巴”因他而起。另一个同学桂丹华,他们一起学了好几个月的法文,后来进了一所大学。一次桂丹华来信讲述了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这个故事还让巴金写成了《灭亡》中《一个爱情的故事》,用在小说中一个巴金并不喜欢的人身上。为了对好友有个交待,巴金后来另写了一篇小说《初恋》。
当时还有一位学哲学的同学名詹建峰,后来成了华中师范学院的教授。1979年当巴金重访沙城后,詹建峰问起巴金玛伦河桥头的卖花小铺,他一定想起在沙城像鲜花一样的美好时光。今天的我们仍可看到他们的风采――新版《灭亡》里有一桢巴金、桂丹华和詹建峰三人的合影,风华正茂的年龄,奕奕的神采在光影里流动。另一桢则是巴金在书房的照片,摄于1928731日,书桌上堆满了书,其时《灭亡》即将完成。
小城尽管安静,但是萨柯和樊塞蒂的事件还在继续,不断有人投入到拯救他们的行动中,又几次推迟刑期,但是他俩终于牺牲在了电椅上。因为这个事件,悲愤的巴金先后写了《立誓献身的一瞬间》、《杀头的盛典》、《两个世界》、《决心》等篇节。
一天,大哥来信大哥的信里充满了感伤。“他不断地谈到他的痛苦和他对我的期望。我们间的友爱越来越深,但是我们的思想的距离越来越远。我觉得我必须完全脱离家庭,走自己选择的道路终于要跟他分开。”(《谈[灭亡]》)
大哥的期望,也是旧式大家族的希望,要巴金光宗耀祖彰显门楣,这与巴金自己的想法相去太远。为了让大哥明白自己的心境,又不会受到打击,巴金决定把原先的那些片断改成一部小说,给大哥看,让大哥了解自己。这样,他认真地写起了小说,“每天早晨,我常常一个人到学校后面那个树林里散步。林子外是一片麦田,空气里充满了麦子香,我踏着柔软的土地,听着鸟声,我的脑子里出现了小说的世界,一些人物不停地在我的眼前活动,他们帮助我想到一些细小的情节。傍晚我陪着朋友们重来这里散步的时候,我又常常修正了这些情节。散步回校,我就坐在书桌前,一口气把它们全写下来。不到半个月的功夫我写完了《灭亡》的其余各章。”(《谈[灭亡]》)
从内心挣扎时随意写下的一些片断,到一部小说的成型,巴金开始了他的文学生涯。
沙城的日子,是巴金心中一段颇可留恋的岁月,而给他留下温暖记忆的还有古然夫人,那个拉封丹中学的看门老太太。他们三个同学在古然夫人的传达室吃过晚饭,便走出校门,到河边田野散步,直到星星闪现,又在古然夫人亲热的“晚安”声中回到各自的房间。十年动乱中,在精神最受折磨的时候,巴金说仿佛茫茫天地间就只有那张老太太的脸对他微笑。
因为沙城的日子,巴金回国后写了几个短篇《洛伯尔先生》、《狮子》、《老年》和《墓园》。我没有读过这些短篇,但是在了解了这些故事之后,我有了想读的愿望,我愿意追随作者的行踪,一篇篇地看下去。
为大哥写的这部《灭亡》,巴金将稿子寄给在上海开明书店工作的朋友索非,想自己化钱印书,然后送给大哥和几个朋友看。索非在翻阅稿件之后,将小说转给了《小说月报》编辑叶圣陶。19291月至4月,小说《灭亡》在《小说月报》上连载,这是首次以“巴金”笔名发表的小说。192910月,《灭亡》由上海开明书店出版。
《灭亡》发表以后,似乎并没有增加大哥对巴金的了解,但是巴金追求光明的呼号从此没有停止过。
                          2008.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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