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野草是他自己的内心独白,是一个国王的重重心事化做犀利的锋芒,刺向冰冷的已经早已深味了这绝望的人间。整体阴郁的风格像透着冬天的冷气,使人要为他流下痛苦的泪水,这泪水为自己也为自己的情人,为似水流年里的渐走渐远的年华,也为了敌人的剑拔弩张,也许这个世界上唯一忘不了你的是你的敌人而不是你的爱人。那是廋诗人寻求泪水落在黄花上的的声音,为它而沉醉。
看过四围的铁壁,伶仃的身影,泫然的是蒙胧的醉眼,流血的是绝望的心灵。大约没有谁在得意到飞扬跋扈的时候摊开鲁迅的《野草》寻求少爷的那种风花雪月的梦幻,充满鸳鸯蝴蝶的泡沫的情爱。谁曾经体味这冰冷的人间,这位秋天里出生的人,也在深秋的万木萧索中离去。他的襟袖,他的眉眼,他的锋利已经不存于这个忽视英雄,在自私中争斗,在自大中沉醉的民族中了。他倒下了,有苍蝇的附会,有党派的苦心的不遗余力的利用,我们不见了你的面目,不见了你的曾经的梦和愿望。你的孩子依旧在悬崖边上独自守望。
鲁迅写的《雪》我能够完全背诵,并不是得自我的努力,而在于我父亲的教诲。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是,村外那条大路,它会记得我,那时我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傻头傻脑的在路上走。后来坐在爸爸的自行车上听他背诵鲁迅的文章,那是冬天,漫天的雪花中在我们的四围飘散。那时我只知道那时一种无限美好的语言,能够像水一样流动。很多年后我读出鲁迅《野草》中的那股悲凉时,我已经在离家几千里的地方,没有了雪花,只有匆忙和冷漠。写雪的作品那么多能够写的出神入化的太少了,也许我们能够在一些篇章的字里行间稍微的拣到一些吉光片羽.却很零散.
刘亮程在《寒风吹彻》中写到:“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我们帮不了谁。我的一小炉火,对这个贫寒一生的人来说,显然杯水车薪。他的寒冷太巨大。
但在我周围,肯定有个别人不能像我一样度过冬天。他们被留住了。冬天总是一年一年地弄冷一个人,先是一条腿、一块骨头、一副表情、一种心情……尔后整个人生经过许多个冬天之后,我才渐渐明白自己再躲不过雪,无论我蜷缩在屋子里,还是远在冬天的另一个地方,纷纷扬扬的雪,都会落在我正经历的一段岁月里。当一个人的岁月像荒野一样敞开时,他便再无法照管好自己。
我围抱着火炉,烤热漫长一生的一个时刻。我知道这一时刻之外,我其余的岁月,我的亲人们的岁月,远在屋外的大雪中,被寒风吹彻。”
在大雪纷飞的冬天不是浪漫的所在,在安徒生的笔下是买火柴的小姑娘和她的孤独的梦幻,在雪花中,
在寒冷的逼迫中,买火柴的小姑娘在最后一定还满怀希望,她不是死于一种对寒冷的绝望,而是沉醉在奔向希望的中途迷失在一些人无可救药的怜悯迷宫里.或者说她没有什么中途,没有迷失,她在最后的火光里点燃了所有已经编织好的迷梦,她是死于一种渴求,不是对天堂的向往,而是对地狱的苦难的无限的同情,她渴望着所有的寒冷死亡在她举起的那一束火花开放的时刻。在冬天的故事一般是悲伤的泪水洒落成的,比如妥斯陀耶夫斯基的小说大多是在冰凌下的苦难的凝结。
在冬天里我们等待春天等待花朵开满山坡,“我记得有一种开过极细小的粉红花,现在还开着,但是更极细小了,她在冷的夜气中,瑟缩地做梦,梦见春的到来,梦见秋的到来,梦见瘦的诗人将眼泪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诉她秋虽然来,冬虽然来,而此后接着还是春,胡蝶乱飞,蜜蜂都唱起春词来了。她于是一笑,虽然颜色冻得红惨惨地,仍然瑟缩着。”
鲁迅用散文写的卡夫卡用小说也同样写了,卡夫卡在<骑煤桶的人>和<忘不了的卡尔达铁路>中都描写了冬天,特别是在后一篇中有个铁路警察在唱一首忧伤的歌:“小孩子,你到哪里去,在森林里.”今天我们没有了森林,也没有了希望,只有千疮百孔的《野草》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