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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少春的一番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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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29 14:23: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www.xuejingju.com)


        
  读《石挥的艺术世界》,意外看到李少春对余叔岩的一番追忆,觉得很有价值,就做了笔记。我孤陋寡闻,也不知道这番话是否在京剧著述里有所摘引,于是就抄写在这里,供有识者参考。

  “……我第一次去见余先生的时候,心里实在有点害怕。余先生的外表先使我一怔,潇洒、干净、气度大方,绝非常人所能比。余先生台上的戏可跟他本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战太平》这出戏,余先生说一遍,我跟着学一遍,外表上看起来好像没错,可里边全不是那么回事。而余先生的好处是全在里边,绝不是外表上的浮功夫,要不余先生的戏怎么叫人看着那么舒服呢?……”

  “……余先生说京戏是一辈子也研究不完的艺术,就单指老生这一行来说,每出戏都不同,一出是一个唱法,一出是一个身份,绝对不同。都是王帽戏,也有在盛世的、在乱世的、刚登基的、久坐江山的,不能重了样儿。……”



  “……余先生说老旦拿拐杖,如果手腕是直的,就显得穷气。如果手腕拳着,就让人觉得富气。这些小节余先生都有研究,他又说起诸葛亮,如果一上台,观众先感觉到孔明手里拿的羽扇,就算失败了。所以演员拿得要舒服、习惯,不能叫扇子把戏弄得浑身不自在,弄得不好就只见扇子不见人了,这些问题有时看票友的戏就很明显。……”



  “……余先生教我用马鞭子,这一条马鞭子就把我给难住了。老生戏没有一出上马是一样的。《战太平》、《洗浮山》、《定军山》都不同,身份、官职、年纪都有关系。《定军山》里有一句‘来来来带过了爷的马能行’唱完上马,就这一段总弄不好。余先生问我:《定军山》的马应该什么地方用劲?手腕?肘?头颈?我答不出。他又问我:这条胳膊上一共有多少节骨头?我怔住了,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余先生说,如果不知道胳膊上一共有多少节骨头,不知道哪出戏哪个角色上马在哪节骨有上使劲儿,那还唱什么戏呢?……”

  “……余先生有一次说,许多人唱得也不错,可就是听不出好来,这种人就是没有得到唱戏的道理。……”

  “……余先生多次对我说,千万不要向台底下要茶(要彩声),那是最下流的。我唱我的戏,您当时喊好可以,回家想起来喊好也行,过了十年二十年记起我的戏来,再喊个好也不嫌晚。咱在台上不能要(卖弄,行话“洒狗血”),人家当时喊了好,出了戏院就全忘了。唱戏唱的是味儿,味是越唱越浓,越久越浓。当时特浓,一会儿就没了,那不成屁了吗?……”

  我曾听位老先生这么评论,说以李少春的条件,如果不是海派的底子,而是京派的根儿,他的成就要更大得多。我不认为这话是对海派的讽刺和贬低,确实海派的京剧,台上新鲜的东西多,有噱头、重表演,但从李少春对余叔岩的这番追忆不难感到,京派做戏的精致和讲究。李少春拜余叔岩时,已经是挑班的知名演员了,很受欢迎了。可他看到余叔岩的艺术以后,竟发出“小学生”般的慨叹,“余先生教我用马鞭子,这一条马鞭子就把我给难住了”、“我怔住了,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仿佛要从头学起的架式。京剧程式规矩多,看似呆板,其实里面的精深全在演员是不是认真雕琢,是不是“进得去,出得来”,对细节能有所要求,有没有“戏”,艺术高不高,都在这里面了。如果粗枝大叶,演不出彩来,观众自然也就不晓得其中的好处和妙处;如果只图热闹,一味卖弄,观众纵然一时掌声雷动,却不能有所回味,无从享受,那就不是好“戏”,用余叔岩的话说,“不成了屁吗”?

  “京戏是一辈子也研究不完的艺术”。现在有些干这行的人,却把它看得很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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