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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女词人王清惠(陈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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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5 15:34:4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提到宋代的女词人,读者首先想到的大概是“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的李清照,或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朱淑真。但笔者此处说及的却是人们知之甚少的王清惠。
  王清惠为南宋末的宫庭女官(昭仪),德佑二年(1276)正月,元兵攻入临安,宋理宗谢后,宋度宗全后不顾文天祥、张世杰等人的反对,带领年仅六岁的宋恭帝(赵显)出降。三月,王清惠随恭帝及帝宫三千人作俘北上。途径北宋时的都城汴梁夷山驿站,在驿站墙壁上题词《满江红》(太液芙蓉)。这是清惠留下的唯一一首词。据说此词被数月后也被挟迫北行的谢太后看到,因而传遍中原。是时,文天祥正囚于金陵,见到此词,不仅和了一首,还又代作了一首,可见两人灵犀之同一。其他词人,如邓光荐、汪元量等皆有词相和。清惠《满江红》词如下:“太液芙蓉,浑不似、旧时颜色。曾记得、春风雨露,玉楼金阙。名播兰馨妃后里,晕潮莲脸君王侧。忽一声、鼙鼓揭天来,繁华歇。龙虎散,风云灭。千古恨,凭谁说。对山河百二,泪盈襟血。客馆夜惊尘土梦,宫车晓碾关山月。问姮娥、于我肯从容,同圆缺。”
  清惠本是一从不过问政事,只知整日羞面赧颜地侍奉君王的娇娇女子,过着豪艳优闲的生活。在社稷倾圮,山河易主的国难时日,却能满腔充溢着对侵略者的悲仇和对亡国者的怨忿,并用词这样一种形式表露出来,实在是难能可贵。此词的上阙好象是在追忆南宋未亡时,其在宫中逢羡受宠的豪艳生活,但是“浑不似”、“曾记得”已深深暗示,作者绝不是在追忆往日的豪艳,而是要引出下文。紧接着“忽一声、鼙鼓揭天来,繁华歇”点明发生了什么事?元兵来了,宋朝灭了,不得不沦为胜利者的囚虏,被押北上。此词的下阙可分为两部分。请看前半部“龙虎散,风云灭。千古恨,凭谁说。对山河百二,泪盈襟血。”,这种泪盈襟血的千古亡国之恨与岳飞的“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何等相似!真可谓掷地有声,震撼千古。只不过岳飞的仇是因为北宋亡,而清惠的恨是缘自南宋灭。当然词的最后“问姮娥、于我肯从容,同圆缺。”与岳飞的“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表面上看截然不同,一个愿恨避尘寰,一个要仇餐虏肉。但是对于一个遭遇国亡家破的古代弱女子,你又能要求什么呢?要她横戈跃马,驰骋沙场吗?要她裙底藏刃,怒刺伯颜吗?这在八百年以前,一般是不可能的。对于一个已沦为女囚的弱女子,能够不咽泪进舞,噙血委身地侍奉征服者,能够或投池入缳,或弃尘离俗以保全名节就够坚贞刚烈的了。君不知,其词被誉为“文士莫不击节,须眉自愧弗逮,”其人被推为“婉约之宗,才媛之冠。”还因其诗“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和“愿将血泪寄河山,去洒青州一抔土”而又被称为兼有豪质剑气的北南宋间女词人李易安,在南迁之后,不也是怕见三五,藏身帘下,一腔尽愁风,双眸皆梅雨地凄苦一生吗?事实上,清惠后来也真的乞请为女道士,号冲华,在青灯古佛旁寂寞地了却一生,实现了“问姮娥、于我肯从容,同圆缺。”的许诺。
  有文在介绍此词时,认为此词的上阙前部是词作者对往昔逢羡受宠的豪艳生活之眷恋。后阙才流露了家破国亡之恨。乍读前阙,似有此感,但只要全词读上三遍,你绝不会这样认为。你一定认为这首词真正的旨意是抒发对侵略者的恨,对亡国者的忿。把一首完整的词作品断然地分开来评析,似有不妥。对一首诗或词我们不是常评说,触景生情,借景抒情,情景交融吗?在这儿可以说,这一首词,倾泪恻恻缱绻于往昔之情少,而啮齿切切痛斥国亡之恨多。即使有忆,也是因忆感恨,藉忆诉恨,忆恨化一,写忆是虚,抒恨是实。实际上,清惠在这儿正是藉忆诉说了恨,深化了恨,因而也在读者的心中浓烈了被感染的亡国之恨。另外,有文在解释“客馆夜惊尘土梦,宫车晓碾关山月。”两句时,认为是清惠在诉说被俘北上时的羁旅之苦,这可商榷。余以为这两句恰恰是清惠通过个人的羁旅之苦,深深表露了对已沦落元主之手的乡土故国的惦记、关切和悲忿。
  至于和词,先提一提与清惠交往甚密,且一同被俘北上的汪元量在抵燕后作的一首和词:《满江红》(和王昭仪韵)“天上人家,醉王母、蟠桃春色。被午夜、漏声催箭,晓光侵阙。花覆千官鸾阁外,香浮九鼎龙楼侧。恨黑风吹雨湿霓裳,歌声歇。人去后,书应绝。肠断处,心难说。更那堪杜字,满山啼血。事去空流东汴水,愁来不见西湖月。有谁知、海上泣婵娟,菱花缺。”。词写得不错,但亡国之仇淡淡,思乡之愁浓浓,恨今宵之鹿死元主浅浅,恋往昔之歌舞游宴深深。用王国维的话来说,其境界与清惠之词相差十万八千里。
  再说文天祥的和词和代作词,分别将其录于下。其和词为
  “燕子楼中,又捱过、几番秋色。相思处、青春如梦,乘鸾仙阙。肌玉暗销衣带缓,泪珠斜透花钿侧。最无端、蕉影上窗纱,青灯歇。
  曲池合,高台灭。人间事,何堪说。向南阳阡上,满襟清血。世态便如翻覆手,妾身元是分明月。笑乐昌、一段好风流,菱花缺。”。
  其代作词为
  “试问琵琶,胡沙外、怎生风色。最苦是、姚黄一朵,移根丹阙。王母欢阑瑶宴罢,仙人泪满金盘侧。听行宫、半夜雨淋铃,声声歇。
  彩云散,香尘灭。铜驼恨,那堪说。想男儿慷慨,嚼穿龈血。回首昭阳辞落日,伤心铜雀迎新月。算妾身、不愿似天家,金瓯缺。”。
  余年青时读有关文承相的经历和他的浩气冲牛斗的正气歌与千古传诵的过零汀洋诗,对文天祥充满了无限敬意。但对这两首词作,老实说,并不十分欣赏。先说和词。有文介绍说,这词虽词风婉约(婉约是加了引号的),但文公却能借美人香草寄托国家大事。依余愚见,此词纯是写王清惠的,且燕子楼一词也不是暗喻自己被囚于燕京,而是借用彭城张建封的爱妓盼盼的典故来喻比清惠的独伴青灯,情坚不悔。再说代作词。所谓代作就是替作或仿作。此词后阙有确有社稷倾圮,家国亡灭之恨,但整首词典砌故垒,东拼西凑,给读者以零乱之嫌,算不得是一首好词。
  最后说说邓光荐的和词。“王母仙桃,亲曾醉、九重春色。谁信道、鹿衔花去,浪翻鳌阙。眉锁姮娥山宛转,髻梳坠马云欹侧。恨风沙、吹透汉宫衣,余香歇。霓裳散,庭花灭。昭阳燕,应难说。想春深铜雀,梦残啼血,空有琵琶传出塞,更无环佩鸣归月。又争知、有客夜悲歌,壶敲缺。”。这只能说是一首女怨闺恨词,当然这怨恨不是由主弃夫离造成,而是因国亡家破引生,如此而已。
  宋代的女词人很多,在战乱中被金元掳去而在间壁题词的也不乏其人,如淮上女、蒋兴祖女、徐君宝妻等。但一首题驿壁词,在当时就被众人唱和,实不多见。这充分说明此词的艺术感染力之深,境界震撼力之强,实为宋词中不可多得之佳作。余写此文,就是要将对王清惠的评价,提升到与李易安,朱淑真同样的高度,纵然清惠留传给后世的仅这一首《满江红》。
  注一.《四库提要》,《乐府雅词》,《蕙风词话》及《元明词话》等均将此元夕词归为欧阳修所作,但《六一词》与其它词集互杂极多,不足为凭。也有人认为此词为朱淑真所作,如(明)杨慎的《词品》。淑真另有一首《元夜诗》,可与此词互看:“火烛银花触目红,揭天吹鼓斗春风。新欢入手愁忙里,旧事惊心忆梦中。但愿暂成人缱绻,不妨常任月朦胧。赏灯那待工夫醉,未必明年此会同。”此词与此元夕词意境,情怀相似,可供参考。余暂采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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