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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候喜瑞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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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4 10:00: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已故的沈玉斌先生是“八大拿”等武戏的编创者沈小庆的后人,祖父沈三元是谭小培的老师,其父沈福山唱花脸,曾经在各班社当“管事”,郝寿臣与侯喜瑞都受到过他的教益,为此沈玉斌与郝、侯有着特殊的感情,多次跟我谈起他们的往事。

那是1951年,因为北京外四区要占用梨园先贤祠(即松柏庵)设立派出所,沈玉斌作为北京京剧公会会长与王瑶卿、萧长华二老商量在松柏庵建艺培戏校来保护这份梨园产业,遂在虎坊桥樱桃斜街34号的京剧公会召开大会。沈玉斌代表王瑶卿、萧长华两位前辈说明开会的宗旨,谭小培、奚啸伯、李桂云等纷纷发言表示拥护。这时,侯喜瑞先生把手一举,说:“老三,我问一句话。”

沈会长忙说:“侯老,您请发言。”

“我没什么可说的,在松柏庵办戏校,我赞成,替祖师爷传道嘛。我就问一句,我要请缨到咱们艺培当一个教戏的先生,您看够格吗?”

沈玉斌忙说:“侯老,像您这样的好佬,我们是求之不得呀,只怕太委屈您了。”

侯老说:“我知道你们就是看不起我。我明白,大家伙‘搭桌’办戏校,钱紧,你们是怕我开销大,请不起。我要去,就是义务职,绝不讲条件,我自备茶叶,到时候有壶开水就行啦。”侯老的话使沈先生刻骨铭心,30年后说起来还是感慨不已。

艺培开学后,侯老每天从崇文门的手帕胡同侯府出来,乘有轨电车到菜市口,然后步行到松柏庵上课,不管刮风下雨,从没误过一节课。只是有一次,马连良先生特邀侯老到天津演出。侯老说,演出可以,但是不能影响学生的课,别看我在艺培是尽义务,误人子弟的事情我可不敢。为此,马先生亲笔给郝寿臣校长和沈玉斌先生写了一信,请求学校批准借用侯老演出一期,并以此信为据。当沈先生通知侯老,学校已经批准他随马先生外出公演,侯老才向学校交代了一下他的课程,告假而去。目前在北京戏曲艺术职业学院的档案室里仍然保留着这封信,足见侯老在艺培认真教学的精神。更令人感动者,郝寿臣是校长,在校长室上课,侯老是普通教师,就在堆放戏箱的库房一角上课。也曾有人担心侯老会不高兴,可侯老每天都是笑嘻嘻的,见人就主动打招呼。对于教学的课程,则完全服从分配,连三、四路的角色,他也教得非常仔细,个个有特色,场场都出彩。他见有的同学不重视小角色,就说:“当年我在科班,什么文武主次都不分,开始还学小花脸,演过《打砂锅》呢。做一个演员就像开杂货店一样,油盐酱醋俱全,你买什么,我就有什么。你们要记住我的话:勤俭勤俭,所得无限;懒惰懒惰,光阴白过。”

沈先生还说,侯老演《群英会》的黄盖,“盗书”一场,上场念对子:“鼓打三更尽,风吹刁斗寒。”他按黄润甫的演法,念完“三更尽”后稍微一停顿,身体一激灵,再一吸气,念“风吹”两字,就仿佛真有一股寒风吹来似的,那“刁斗寒”三字似有冻得上牙打下牙的感觉,尤其是那“寒”字能念出冷气来,真正使人不寒而栗。演架子花脸的一般嗓音不好,可这么一念,声音不大,调门不高,却念出了意境,给观众以强烈的感染。

在教《闹江州》时,同学们发现个子又矮又瘦的侯老一亮相竟然气宇轩昂;在与身材魁梧的杨派大武生孙毓合演《连环套》时,他扮演的窦尔墩,比孙先生扮演的黄天霸要矮一头,但站在一起却毫不示弱;他当年在“华乐”与高庆奎先生排演《七擒孟获》,别人都不敢揭榜,他的嗓音沙哑,有时带劈音,在剧中还要唱一段汉调,却也能韵味纯正,演得异常精彩,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通过教学,学生们发现他往台上一站,就注意长身提神,二目平视,肩胛骨合拢紧闭,摆出开式大相,给人以居高临下的气势;他嗓音不好,但吐字清晰,喷口有力,每个字都能送到最后一排观众的耳朵里;在与杨小楼、孙毓等高大演员配戏时,他特别注意表演时手的位置要高,动作幅度要大,头要稍扬起,站立的位置与对方保持的距离要尽可能大一些,并尽量靠前一些,这样就能避免高低悬殊的画面而给人旗鼓相当的感觉。

侯老在教学中就这样毫不保留地把自己的表演秘诀都传给了学生。不过他又说,明白道理并不难,真要做到,就要下苦功夫练。“唱念靠嗓子,做表靠膀子”,说着,他拉了一个山膀,真是站如丁,立如松,膀如弓,气势非凡。这时,他让学生用手拉一下他的膀子,同学一拉,惊奇地发现侯老的身体非常松弛,他笑道:“演员的一招一式都要松而不懈,敏而不拙,刚而不僵,要达到这样的功夫,每天都要耗一炷香时间的山膀,十年如一日,功夫自然成。为什么说砍的没有旋的圆呢,就是这个道理。”

戏班的人都知道,在生活上,郝老是提倡“白菜豆腐保平安”,侯老则提倡“羊肉汆萝卜汤”,同时要学生起居要定时,厚味要少食,冬天不围炉,夏天不贪凉,二位大花脸真是异曲同工。不过侯老的穿戴打扮又过于随便。有一次,沈玉斌在新侨饭店召开北��京剧工作者联合会的筹备会,梅尚程荀、马谭杨奚和李袁叶杜都到了,就是不见侯老,眼看开会时间已到,忽然有人向沈先生报告,说饭店门口有个乡下老头打听在哪儿开会,说找筹委会的沈主任,门口不让进。大家一听就全都乐了,异口同声地说:“侯老来了。”沈先生赶紧派人去接,等侯老一进门,一看他那一身中式旧竹布褂子,大伙都笑着说:“侯先生,您是得换身行头了。”

侯老在北京戏校教了《青风寨》、《战宛城》、《丁甲山》等十几出戏,最后还是不愉快地离开了松柏庵,原因在梨园界是众所周知的。据说王昆仑副市长亲自到两位大师家中做工作也是无济于事,这在松柏庵的历史上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至于后来侯老又回到松柏庵教《取洛阳》,那就是马连良“当政”的时代了。

1961年11月27日夜间,郝寿臣校长不幸逝世,全校静校三天。30日北京举行了非常隆重的公祭大会,茅盾主持,老舍念祭词。侯老亲往灵堂向郝老诀别。大约又过了一个星期,郝老的哲嗣郝德元特设家宴请侯喜瑞和沈玉斌先生。他说:“根据先父的遗愿,我特意请二老来,一是感谢二位先生亲自参加先父的葬礼,二是为先父解开一些误会。”接着,郝德元给沈先生鞠了一躬,说:“我今天只是把先父的原话,在您面前重复一遍。当初,您筹办艺培戏校,有人提出请先父当校长,他没有答应,因为有人说您要办私人班社,他不信。您的满腔热情,��父也是由衷敬佩的。我们两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了。后来一听说给您划为右派,先父非常着急,一见到彭真市长,他总是说,请您把沈先生的帽子给摘了吧。这事梅先生都知道的。因为当初梅先生也为这些事情苦恼,从戏改反对经励科起就有人让他揭发给他管事的李八爷和姚玉芙先生,梅先生就不明白,说,‘他们硬说李八爷剥削我了,可他们剥削我什么啦?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您说这老哥俩有多明白。我知道,您跟侯老是莫逆的朋友,我把先父的想法说出来,把扣解开。”

接着他又站在侯老面前说,当年在华乐园,先父与侯先生演出《双李逵》,不慎,在对打时,先父的斧子尖从侯先生的印堂划过,对侯老造成伤害,先父一直深感内疚,想解开这个误会。侯先生,您如果有什么怨气,就冲我来,我代表先父给您赔礼了。”说完,郝德元深深地鞠了一躬。侯老忙把德元扶起,说:“德元,我如果耿耿于怀,也就不会到令尊灵前祭奠了。这件事情以后再不要提起了。”两位花脸大师的“双李逵风波”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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