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在里”和“李程在里”

凌唐叟

“富贵在里”和“李程在里” 　
　《唐摭言》卷七《起自孤寒》：“郑朗相公初举，遇一僧善气色，谓公曰：‘郎君贵极人臣，然无进士及第之分，若及第，即一生厄塞。’既而状元及第，贺客盈门，唯此僧不至。及重试退黜，唁者甚众，而此僧独贺，曰：‘富贵在里。’既而竟如所卜。”（7/48）
　　《唐摭言》卷一三《惜名》：“李缪公贞元中试《日有五色赋》及第，最中的者，赋头八字，曰：‘徳动天鉴，祥开日华。’后出镇大梁，闻浩虗舟应宏词复赋此题，颇虑浩赋逾已，専驰一介取本。既至，启缄尚有忧色，及覩浩破题，云：‘日丽焜煌，中含瑞光。’程喜曰：‘李程在里。’”*13/99）
　　分别提到“富贵在里”和“李程在里”，句式类似，都“在”“里”二字连用。“在里”究属何义？两处“在里”，含义是否相同？
　　王瑛《唐宋笔记语辞汇释》“在[二]”条释在：“《诗词曲语词汇释》卷三‘在’字条云：语助词，随文而有‘着’‘哉’‘啊’‘呢’等用法。今增缀数例于后”。按：共增五例，第三例为富贵在里。并说明：“‘在里’亦犹‘着哩’。”（198页）表明下条所释“里”字之义也适用于“富贵在里”之“里”。又“里”条释里：“里，即‘哩’，语气助词，读阴平。《辞源》新版2823页已收此义，举有辛弃疾词一例，今补时代较早之散文例证如下”。按：共补三例，第三例为李程在里。未附说明。（99页）上条所释“在”字之义是否也适用于“李程在里”之“在”？作者没有明确表态。
　　王瑛书出版于1990年。成果仅追溯至张相《汇释》（1953年）、《辞源》新版（1983年）。张相《汇释》、蒋礼鸿《敦煌变文字义通释》（1959年）于“里”字亦皆有释，《辞源》新版所据即张相说。此外，吕叔湘在1941年发表的《释〈景德传灯录〉中在、着二助词》（原载《华西协合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集刊》一卷三期，今又见《吕叔湘全集》第二卷《汉语语法论文集》）中，对“‘在里’一词由处所副词变而为纯语助词”作过详尽论证，征引繁富。“富贵在里”和“李程在里”亦皆在被征引之列。
　　吕文谓：“唐宋俗语中，有于‘在’字之后更缀一‘里’字者。此一语中，‘在’、‘里’二字，原来当更具有几分实义（‘里’即‘这里’、‘那里’之‘里’），此可于下例觇之”。“富贵在里”即其所举众例证之一。接谓：“浸假而‘里’之本义渐没，‘在里’一词之用遂渐趋于空灵，不复有‘于此’之本义矣。”（57页）王《释》“‘在里’亦犹‘着哩’”，实谓已完全“空灵”化。
　　吕文又谓：“下列诸句中，‘里’字虽与‘在’等相继，而实不相属。”而“李程在里”为所列诸例之第一例。并有说明：“例1之‘在’谓未为人所掩，为一自足之动词。”（57页）王《释》对所释“在”字之义是否也适用于“李程在里”之“在”未明确表态，与之出入不大。此“在里”为一实一虚的两个单音词。
　　回过头来再看载有“富贵在里”的《唐摭言》全文。此条置于《起自孤寒》门，表明郑朗应进士举时尚是“孤寒”，并未富贵着。只是善气色僧预卜其命，未来将“贵极人臣”。若真的状元及第，未来的富贵就不存在了，今既重试退黜，则未来的富贵仍然存在。“富贵在里”，“在”字“存在”之实义未泯呀，仅“里”字同于语气词“哩”耳。此“在里”似亦一实一虚的两个单音词。即使将它视作浑然一体的双音语气词，它也仍在演化过程中，其本有的“于此”实义并未完全消失。王释似可再酌。
    (2014-11-6首发于数典书院）

张麟南

领教了，楼主精于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