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在大明、大清、朝鲜交织环绕之下的东江毛文龙部的粮饷问题极为特殊:续与乞——大明与毛部的供和求;索与协——毛部与朝鲜的客和主;括与刮——毛部自持之计;截与接——毛部与大清的争夺。综合来看,毛部为维系数十万军民之生计,使出浑身解数,多方谋求粮饷,但由于大明内部的掣肘,朝鲜的虚应,大清的逼压,终使得毛帅难以维系其立身之本,并在国内、国际的“斗智斗勇”的角逐中,彻底身死名灭,其间虽有咎由自取之状,然形格势禁,实可叹矣。
关键词:东江;毛文龙;粮饷;朝鲜;大明;大清
上个世纪80年代,兴起了一股明末东江(皮岛)毛文龙研究热,诸多学者耕耘其中,如李光涛、阎崇年、樊树志等等。研究焦点集中于毛文龙的历史地位和功过评价问题,因他被袁崇焕擅杀的缘故,对他的评价多少又牵涉到袁崇焕的历史定位问题[1]。言毛文龙“死有余辜”“沉冤待雪”有之,言袁崇焕“正国典、肃军纪”“贪功害能”者有之,种种观点激烈交锋,并对一些新发现的史料真伪问题展开过论辩[2]。本文无意于点评毛文龙一生的功过是非,却有心对处于大明、后金(大清)、朝鲜交织环绕之下的东江毛文龙部的粮饷供给问题略作探讨。前辈学者对毛文龙部的粮饷问题的研究取得不少成果:
在探讨明末明廷与朝鲜的关系时,也或多或少地涉及到毛文龙部粮饷供给为题。如李善洪《试论毛文龙与朝鲜的关系》[3]一文。高明《<朝鲜情形疏>与明臣对“仁祖反正”之政策》[4]。文钟哲的《毛文龙的抗金斗争对朝鲜政治社会的影响》[5]一文论证了毛文龙部给朝鲜所带来的影响,多为负面的——征索无厌,起衅后金,贻祸朝鲜。张婷婷《明代朝鲜朝贡路线的演变》[6]一文讨论了明末萨尔浒之战后,朝鲜陆路朝贡路线被阻断,改行水路问题。在水路前期,皮岛为其线路中之一节点。
在研究大明、后金在辽东,或者关外征战时亦偶有牵涉毛文龙部的粮饷问题,如李尚英:《明与后金对辽沈地区的争夺述评——兼论毛文龙与毛家军》[7]一文。
探讨后金(大清)与朝鲜关系也往往涉及到朝鲜曾经协济毛帅的事实。如宋慧娟《1627-1636年间后金(清)与朝鲜关系演变新探》[8]一文。徐凯《论“丁卯虏乱”与“丙子胡乱”——兼评皇太极两次用兵朝鲜的战略》[9]一文。
在评价毛文龙的功过之际,其兵饷问题多半要列入探究的范畴。如孟昭信、孟忻《“东江移镇”及相关问题辨析——再谈毛文龙的评价问题》[10]一文。徐振兴《论毛文龙的历史地位》[11]一文。魏刚:《毛文龙在辽东沿海地区的战略得失》[12]一文也涉及到其粮饷供给问题。郑炳喆《明末辽东沿海地区的局势——毛文龙势力的浮沉为中心》[13]
一文提出了毛文龙部乃明廷“加强对辽东沿海一带的控制”的“海上势力”一说。
大体来看,这些文章对于毛部粮饷问题的探究多是蜻蜓点水式的触及而已。并未集中探讨这个问题。
略微着重于明末辽东粮饷者,当推张士尊《明末辽东军食问题述论》[14]一文。“辽东军食问题直接影响了明清战争的进程,也是一直困扰明政府的大问题。”该文对明末辽东大溃退前的辽东军食,明清在关宁对峙时期的军食问题作了较为概括的分析,探讨了辽东军食在当时明清战争中的角色。在文中部分论述了皮岛的粮饷问题,但限于文章的结构与篇幅未能展开。
由是观之,身处“三国五方”[15]中的东江毛文龙部的粮饷问题还存在进一步探讨的余地。本文拟从毛部粮饷的筹集方式及其困难——续、索、括、承、截——入手,检视毛部军兵的军食所得,借以剖析毛文龙在当时国内、国际局势中的际遇。
一、续与乞——明廷与毛帅
天启元年,辽东巡抚王化贞命毛文龙“往河东等处招致遗民,恢复疆土”[16],镇江一役
毛文龙初露锋芒,举朝瞩目。“史臣董其昌曰:毛文龙以二百人夺镇江,擒逆贼献之阙下,不费国家一把铁、一束草、一斗粮,立此奇功,真奇侠绝伦,可以寄边事者。”[17]而熊廷弼从另外角度加以考量,却得出相反评价:“三方兵力未集,文龙发之太早,致敌恨辽人,屠戮四卫军民殆尽,灰山东之心,寒朝鲜之胆,夺河西之气,乱三方并进之谋,误属国联络之算,目为奇功,乃奇祸耳。”[18]无论如何,文龙自此渐渐壮大,时时献俘朝廷,捷音频传,天启二年,便被擢升为平辽总兵官左军都督,握尚方剑[19]。毛帅被杀之时曾追忆:“以义取朝鲜粮饷,以信括商贾锱铢,种屯鼓铸,斩将复城,六七年来,止受国家银一百五万两,米九十余万石,犹谓无功虚冒乎?”[20]其军需粮饷理当由明廷供给,明廷对毛部的粮饷供给存在以下几个问题:军饷拨运的频率与数量呈现出明显的时段性特征;明廷所拨军饷的数目字运作与毛帅实收、军兵实得问题;登莱巡抚、蓟辽督师对毛部粮饷的卡、扼等。这些都是探究明廷与毛帅之间时断时续的“供”与无休无止的“乞”的绝佳维度。
一)、拨运粮饷的时段性
若仅从明廷拨运东江镇粮饷的频率来看,有三个明显阶段:
一、镇江之捷至天启元年十一月间,朝廷未拨一米一粟。此时段,毛文龙兵少名微,只是衔王化贞“招致遗民,恢复疆土”之命,可以“便宜行事”的一个练兵游击而已。镇江一役声名大噪,所属日多,粮饷问题仍是自为料理。“不费国家一把铁、一束草、一斗粮”,毛帅在被斩之际,也曾慨言:“职以义旅九十人取镇江,不费朝廷斗米寸铁”[21]。在毛帅所上疏中也一再提此:“至天启二年,幸原任建军道副使梁之垣矢义同舟,于春初风涛之中,首先出海,三次付到帑银一万二千二百九十二两零,买籴丽粮,救济嗷嗷……茫茫大海,始开救济之途。”[22]而深受协济之苦的朝鲜在诉苦剖心表诚之际,也上疏明帝言及此事:“天启元年八月……时毛文龙以总兵镇皮岛,招集逃民为兵,而仰给于朝鲜。十一月,珲奏力难馈饷,乞循万历东征例,发运山东粟,从之。”[23]毛帅上疏曰:“(天启元年)时广宁从征家丁及练集义兵,戍防半载,粮饷不敷。卑职捐资二百余两,更赊借商银布物二□余两;并变卖各岛无主粮石,船只八十余□□朝鲜布、绵、皮革、大小米石千石,委曲量散。”[24]足见,在此数月之间,明廷确实未给东江一丝一毫。毛帅自为打理,而多半仰给于朝鲜,可谓讨食于丽民。
二、天启二年至七年:此六年间,明廷为给东江,所费甚巨,但是粮饷到位的数额及时效并不甚理想。“海外兵民日众,内运粮饷不继等事”[25],毛帅在在无休的乞饷疏中抱怨:“(天启三年十月十五日)矧津、登俱有岁额粮饷,海外独无定议。三年以来,只给银一十一万两,运米二十万石,够养官兵乎?够养马匹乎?朝鲜告荒,客账尚欠,那借无敌……何不撤回东江兵马,放臣归田,连此数万银米省之为益也。”[26]毛帅在天启五年九月初四的奏疏中核算到:“前后共领过天津米豆共四十五万二千余四百七十七石四斗九升九合,布匹共六万六千一百一十一匹,硝磺共二十八万六千二百二十五斤,皮张共十八万九千一百六十六张,器械共二万一百三十八件,盔甲共二万三千九十二顶副,前后共领过皇恩户、工等帑银共五十五万三千一百八十两二钱余,俱已开销奏报外。”[27]在屡次求饷不得、运饷不及之后,他直言于帝曰:“(天启六年五月二十四)向来庙堂议论,以东江为牵制虚局,钱粮半饥半饱,军需若有若无。”[28]“钱粮半饥半饱,军需若有若无”隐约地描画了毛军面有菜色、命悬一线的危迫局势。粮饷数月不到的情况时有发生,“最可悲叹,上年十月冰结断运,迄今已逾八月,津运颗粒未到。”[29]毛帅在天启六年闰六月初五的疏中说道“至去冬以及今夏,饷银丝毫未到,且亦不知有无。其津米止来船十四五只,沿海近岛俱已收卸,到铁山者止一二只,其余未知有无。”[30]在“糜饷”“移镇”“侵克”[31]“不复寸土”等参劾压力之下,明廷掀起了一场稽核东江钱粮的审计活动。毛帅不得已,上疏自澄:“(天启六年八月初九)韩文翼名下审实收放官饷一十五万两,见监追比完官,尚无着落。其余二十九万两,俱在毛应时、吴宗武身上……至于客商领价,原该挨号给发……总之,四、五两年之饷并截留京库饷银四万,共四十四万两,俱系毛应时、吴宗武、韩文翼等在登收放,臣未有毫忽见面。”[32]三弁为毛部管理饷务之官,剖呈三人之侵克实状,是对纷纷舆情的交代,其实为舍车保帅,亦未可知。
三、天启七年之后,明廷对毛部的供给几乎断绝,岛中军民生计日绌,命在旦夕:“今顾使之食不充腹,衣不遮身,空拳赤足,冒死生于锋镝之下,掘鼠杀马,食人之肌,凄楚万状,闻见伤心”[33]。崇祯二年四月初六日,毛疏曰:“自去年十月至今,七月无粮矣。草根树皮,遍山淘尽。”“(崇祯二年闰四月十八日)为禁海改运,饥军绝粮,谨进登候旨等事。”[34]崇祯二年五月十三,毛文龙疏曰:“今岁钱粮部与布政司俱不肯发,要将往年多领者扣算。”[35]崇祯二年六月初五,毛帅被斩之后,皮岛部众归辖于袁督师,皮岛粮饷问题已失去其原有的特殊性。袁督师的粮饷问题,不在此文探讨之列。
若从粮饷数量上来看,前后也存在很大的差距。究其原因,一来是明廷中央财政日益困难,难以为继,无法全额拨支额定粮饷。二是朝廷不断施压,压缩毛部的军额,从“源头”上减少毛部军饷的“刚性需求”。前者乃是当时大势,研究成果丰硕。而后者则须于此点明。毛部曾号称数十万之众,其中难免冒烂,有以求增饷之嫌。终而压减为二万余众。“初,文龙称麾下兵二十余万,朝廷为治饷。兵科给事中王梦尹、翰林编修姜曰广诣岛阅视,称十万。及登莱道王廷试复裁之,定额二万八千人。文龙大不平,上章请饷,又累奏宁远转饷不便,崇焕不听。又请自往旅顺议之。”[36]面对朝廷这种强势、粗暴的“裁军”举动,毛帅除鸣冤诉苦、捶胸顿足之外,也无能为力。“(崇祯元年五月初七)窃饷臣黄中色四月初四日至皮岛,臣即于十二日扬兵。饷臣业已逐名点查简壮实堪战者三万六千余名。此止就本岛所隶步伍之数也。其云从、铁山、昌城、满蒲、獐、鹿、长山、石城、广鹿、三山、旅顺诸岛,并出哨屯种官兵,理宜逐项详查,统核全数报部……今止阅皮岛兵丁,而各岛执不肯往。”[37]因为朝中早已形成共识:兵额庞大,冒烂诸弊丛生,阃外难治,既不堪用,亦糜饷不赀。所以明廷一再压缩毛部兵额。
所以,无论从明廷拨往皮岛毛部的数量还是频率都存在很强的时段性,其中有毛部军兵数额变化之缘故,亦有朝廷对其效能的评估而作出调整[38]的因素,另一方面,明廷也深知朝鲜仍然是供给毛部的重要力量。当然更为重要的是明廷的财政捉襟见肘、难以为继的切实困境。恰如时任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经略辽、蓟、津、登、莱的王在晋所言:“顾兵非吸露飨风之可饱,饷非量沙撮土之可充,目今厘厘要办,粒粒难处。”[39]
二)、拨运粮饷的名与实
这里的名与实,是在毛帅苦苦乞求之后,明廷拨运,直至毛部军兵实得的一个动态过程。这其间的数次折扣,层层侵克让真正落到实处的粮饷大为减少。朝廷应允毛帅所求,定有折扣,此其一也。粮饷过部、过登、过津,多有侵克,此其二也。陆路阻隔,海运粮饷,风竞水坚,浥烂、漂没者在所难免,此其三也。粮饷到毛部,管饷官员(抑或将帅)中饱私囊,亦时有发生,此其四也。有此四者,毛部兵民苦矣。
毛帅以东江军民数十万为请,所需粮饷总额惊人,“(二年八月乙亥)此外最急者,如毛文龙招募辽兵,须饷三十万,蒙给帑银十万,而前银已尽。”[40]乞三十万,发十万,已属难得,可谓皇恩浩荡。
得到朝廷允诺饷额,粮饷一出,群蠹环视,层层揩刮。“旧额东江岁饷百万,大半不出部门,皆入权宦橐中”[41]
所谓“岁饷百万”虽系夸张之词,但其所言“入权宦橐中”则非虚。作为接收方的毛帅曾上疏天启帝剖呈:“闻在宁远月饷兵一两五钱,内丁二两四钱,加以食米五斗……(海外)数百万兵民,取给于天津登莱二十万石之米,其中多有漂失而浥烂者;山东二十万两之银,其中又侵克而沉没者。以海外七年通计之,可当宁远二三月之粮饷乎?”[42]无论是侵克还是漂没,为其后续,只得忍气吞声,默然承受:“且每年津运十万,所至止满六七万,余俱报以漂没。臣欲图其来年之运,不得不出实收与之。”[43]即使粮饷解到毛部,亦有上层将帅或该管官员从中渔利者,如前文所言之韩文翼、毛应时、吴宗武等。
甚至是数月不得朝廷粒米、分文。只得采野菜、掘树根。相与枕藉乎岛中,白骨累累。当崇祯二年六月,袁崇焕斩杀毛文龙之前,曾对毛帅随行兵丁谈到:“尔等积劳海外,月米止一斛,言之痛心。”[44]《崇祯长编》亦有此记载:“我宁前官兵,俸粮多于尔军,尚然不能饱暖,尔等海外劳苦,每月领米一斛,且家口分食此米,言之可为痛心。”[45]一种鲜明的对比,可见皮岛军兵的处境十分艰难。
三)、督师、巡抚的卡扼
毛文龙初受命于王化贞,东出“专力”于恢复。后升任左军都督,赐尚方剑,得以便宜行事,但仍需受袁督师、登莱巡抚节制。“(兵部上疏曰)国家两大局,一在关外,一在海外。其犄角之势同,其所关成败之数同,其两不相下而成相逼之形又同。且以海上言之,牵制敌人者朝鲜也,联络朝鲜者毛文龙也,驾驭文龙者登抚也。”[46]然由于毛文龙海外自专、跋扈难驭,所虑不同、文武不和、事权不一等诸多因素,毛文龙与督师袁崇焕、巡抚武之望的关系十分糟糕。天启六年三月二十四,毛帅直接向天启帝抱怨道:“窃海外无粮绝食,因武、袁二抚台贪忌所误。”[47]直接将文武不和的矛盾摊在皇帝面前。就具体而言,除了应拨粮饷的拖延和克扣等常规手法之外,卡、扼表现的的最为突出的当是崇祯二年袁督师奏请另设东江饷司、严清禁海,更改朝鲜贡道数事,且皆得旨准行。这确乎是死死地卡住了毛部获得明廷粮饷的咽喉。
在毛帅惊闻袁督师奏请更改饷道之后,于崇祯二年三月十三日上疏,奏呈此事之恶劣影响:“然各岛兵丁,正月早已绝粒,所幸赊借商粮,寻挑野菜度日,专待粮到,收拾要务。不意三月初七日,接到督师策画东江事宜一疏,欲以东江钱粮器用,俱从关门起运至觉华岛,津运粮料亦由靖海及觉华岛,俱经督师衙门挂号,方许出海……忽闻哭声四起,各岛鼎沸……谁知督师上本,而今登舟严谨不许一船出海,以致客米上船者,俱畏国法不敢来……明是拦喉切我一刀,必定立死……是日虽不得哗,而人心从此变矣。”[48]时人深知袁、毛不合,袁督师此番更张,直接卡住毛部的粮饷供应,可谓死死地摁住了毛部的命门。
兵部在几经“咨询”之后,也改变了初期犹存疑虑的姿态:“兵部为申饬东江运道事。职方清吏司案呈:查得先该督师尚书袁,题为“策划东江事宜等事”,议仍登莱之海禁,东江钱粮器用,俱从关门起运,至觉华岛登舟……自兹一禁,不许一船私自往来,即往东官船,不许迫近南岸。登莱自协营水兵之外,不许一舟出海等因。……再行各该抚院,酌意妥确,案呈到部,拟合就行。为此一咨,山东巡抚合咨前去,烦照咨文事理,再查东江饷道孰为妥便?运价孰为减省?有无干碍?海禁务期上便国计,下协舆情。酌意妥当,咨令施行。”[49]
袁督师在擅斩毛文龙之后,上疏崇祯曰:“于是设文臣以监之,然不以道臣,以饷司者,使其将若兵有所利无所疑也。又严海禁以窘之。文龙以张继善横绝旅顺,万人不得入其军。臣改贡道于宁远者,欲借此为间,所以图之也。”[50]
赴东江粮饷船只须进宁远挂号,方许出海,自此,毛部粮饷的多少、迟速、予夺均听于袁崇焕。这使得袁、毛关系更加恶化。
朝鲜乃明朝藩国,一年数贡、一年一贡、数年一贡情形均有,贡道有海路(洪武年间)、陆路(成祖以后),后因明朝东北势力,陆路阻隔,被迫改为海路,且名之曰登莱贡道(相对于后来的宁远贡道)。朝贡天朝,不仅有高额偿付贡物的金银,亦可借朝贡之行,享贩卖之利。“高丽贡使多赍私物入货,宜征税;又多携中国物出境,禁之便。”[51]朝鲜官员也道出此间玄机:“我国京外商人云集椴岛,赍持银参,换贸物货者不可胜数,而官家未尝有一个收税,岂有此理乎!……毛将之请减贡船,意在专利。”[52]沿途该管官更是可以借机搜刮。可以想见,朝贡使团一路的打点、见面礼所费不赀。1623年,李民宬一行往朝明朝,专门拜谒皮岛毛帅:“行礼讫,使臣各呈礼单,都督辞焉。再请,乃领。”[53]虽然礼单内容不详,但礼物一定匪轻。李民宬一行过石城岛时,亦有见面之礼:“送(石城岛参将)拜帖并礼单。”[54]天启五年九月四日,金湜一行“朝早发船向椴岛,几至,而毛帅出往蛇浦,已乘船矣。即回帆追往,泊舟于蛇浦西港,乘轿进至毛营。”[55]金湜一行“九月十六日,不得早发,仍泊洋中。主岛都司刘印科率中军乘小船来见。呈帖给谢帖及米五斗、纸二卷、扇四柄、刀四柄,家丁八九人皆给刀柄。”[56]诸此拜谒定有所送,且不言随团贸易而带来的利益。职此之故,袁督师要求更改朝鲜贡道,转走宁远,谓之“宁远贡道”(参阅附图1)。“先是,毛文龙驻皮岛以牵清,二年三月,袁崇焕奏设东江饷司于宁远,令东江自觉华岛转饷,禁登、莱商舶入海。自是岛中京饷,俱著关宁经略验过始解,朝鲜贡道往宁远,不许过皮岛,商贾不通,岛军大饥,取野菜为粮。”[57]此番海禁,使得作为毛部岛中自持一途的通商失效。通商被阻也与袁崇焕严清海禁密切相关。宁远海道十分险远,朝鲜使者多有溺亡,朝鲜方面亦多次申说,“(军门前再呈文)窃照皮岛乃小邦之地,天朝视同内地,官兵时驻,兵船粮舰,帆樯相接,往来如陆。□小邦一介贡使之船禁□来,则安有此理乎?特以觉华死地为念……自小邦平壤府海口至登州水路三千八百里。”[58]请改走登莱海道,而终未得允,即使是在毛文龙死后[59]。足见此次更改朝鲜贡道,其所指不仅仅在扼制毛部。
作为明廷在辽东犄角之资的毛部,其粮饷倚重于朝廷,面对毛帅无休止地请饷,明廷除了折减所给之外,还狠狠压缩毛部兵额。但是毛部军兵仍然处境困难:“(天启三年十一月初一日)且累牍连章,笔秃舌干,恳粮饷,请器械,一切不能凑手,事事掣肘。”[60]“至六年分,参臣、谤臣者纷纷不一,半年以来,粮饷观望,商货断绝。”[61]在廷臣对其牵制效能产生争议之时,颇有“所养非所用”之感,便不断稽核东江钱粮,“(天启七年二月十六)近接部文发过饷银一百一十八万两,臣细查卷宗,计天启二年至五年止,具册报部,陆续收过京帑饷银仅五十余万余两,而四五年分南兵月粮,仍取给于内,各兵尚能取足应得原额以资养身家耶?”[62]毛帅也不得不耗神于稽核钱粮之事“(崇祯元年十月二十一日)为谨遵明旨回话销算历年粮饷事。”[63]但是并非所有官员均非毛帅。屯田主事徐尔一谓:“关宁一镇,每岁用银三百万,米豆一百三十万。今皮岛自天启二年至七年,共银一百五万有奇,米豆共九十余万石耳,犹纷纷然责其费之多乎?”[64]由此可见,皮岛粮饷确实匮乏。
一方是毛帅“(崇祯二年六月)文龙在海外八年也,有许多功绩,只因小人之言,致钱粮缺少,又无器械马匹,不曾遂得心愿”[65]的剖心沥陈;一方是朝廷“(兵部覆奏以为)文龙接济之说,急者自急,缓者自缓,此已腐舌,彼如充耳,致使君令不足以敌臣意,当局不足以动旁听,奈之何哉”[66]轻缓、“羁縻”[67],一“续”字,似可见此如丝如线,时断时给之态,恰似朝廷“有意”让毛文龙部时刻保持“饥渴”的感觉,“续命”——让命悬一线的毛部保有一定的战力,让毛部始终充满对朝廷粮饷的无限期待与渴求,而又不愿过多给予,免得毛部坐大,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二、索与协——毛帅与朝鲜
毛文龙在镇江之捷之后,活跃于朝鲜西界,后金急起回击,“辽东之陷,都司毛文龙脱身来在义州,收边民得数千人,号召汉人之避兵我国者,袭击镇江、九连城之贼。(辛酉春)虏怒之,来喝本国,大索文龙。”[68]不得已入据椴岛(皮岛)。朝鲜因明廷二百年宗主和壬辰“再造之恩”对毛帅极为“尊敬”。天启七年四月,朝鲜在与大清交涉之际声言:“毛将既是天朝将官,来寄我疆,义不可拒。”[69]从当时情势来看,确如监军梁之垣所言:“毛帅在中朝牵制之着,其在王国则亦唇齿之形也。”[70]
毛帅也自恃天朝将官、数万之师,无视朝鲜困难,征索无厌,蛮横无宾客之体,明索、强抢,不一而足。然买亦多强买,甚至赊买,实与抢无异。即便如此,毛帅对朝鲜的部分举动甚为不满,怒其未能全力助其剿奴。毛帅的强词夺理与蛮横霸道从一次他与接伴使的谈话中足见一斑:“都司曰:兵妥矣,再议饷。饷不敢言贵国竟饷银我师,以我之银平买于市,时价若干,发银若干,只省海运艰难耳。……两番征倭,我兵几廿万,虽有海运,半多没于阳侯,兵粮过半出于贵国。今即有兵来,断不至于十万二十万也。……全、罗抵宣、川固是海道,不甚远,亦不甚险。兵粮略有次第,请言买船。”[71]兵、饷、船,均须朝鲜供应,不待朝方分辨一二,便道出自己所想,并即刻拍板成案。此已逾主客之体,其抢掠丽民之行,更是令人发指。想必在丽民眼中,此时之毛部与西虏毫无二致。“(天启六年)三月己巳,毛将所为,渐与前日不同。劫夺粮饷,则倒尽边储;侵扰居民,则已过清川。难支之状,日甚一日。”[72]
“(天启四年)壬午,管饷使郑斗源驰启云:都督差官要换粮于江边一带,今二十五日与许中书出陆观兵,所率兵马无一升粮,管饷及守令不肯给粮,则将欲扰害地方云云。……义州府尹柳斐驰启云:近日归顺假挞,日日渡来,不知其几。或五十,或百余,成群布野,春耕麦芽,尽采而食之,道遇饿莩,则争屠而啖之,抢掠闾阎,勒令炊饭……尽缚一村之人,夺取家藏而去。”[73]“文龙守身弥岛,在陆汉人,皆被胡兵掠杀。贼既退,毛兵出陆作乱,攻陷碧潼、广坪等堡,驱掠子女财宝。”[74]胡虏、唐人不见差别。
而在《光海君日记》中首次提及毛帅时,便有此语:“岛粮则专责我国。虚张捷报,至作《毛大传》,铺张战伐之绩。蛰居孤岛,徒事张皇,转增功赏,官至后军都督。”[75]短短数语,流露出了不屑与憎恶,基本上形塑了毛帅在《朝鲜李朝实录》中的形象。纵观《李朝实录》之《光海君日记》和《仁祖实录》来看,朝鲜君臣民(举国)对毛文龙基本上持不满态度,乃至仇恨。“毛将之来住也,启我国不测之祸。监军领不练之兵,开府龙、义之间,则江冰一合,此贼不为来抢追逐乎?”[76]但迫于明廷压力、忠顺舆论、毛部兵威,而不得不委曲求全,一来释然日后之疑,二来又使本国不至于库空如洗。鉴于此,面对毛部的狮子大张口,朝鲜则以各种托词回应,止给以大为折扣的实际军需。“(天启四年)六月庚寅,又托称乏粮,责出郡县。定、平以南,则纵兵作暴,掠夺牛马,搜括家藏,沿路一空,民皆号哭。丁酉,毛都督移咨要索火铳一千柄,备局启请百柄送之。”[77]有时其间差距过大,毛文龙甚至怒而不受。“(天启六年)五月甲午,都督到甲岩,索米豆各一千石于昌城,督责甚急。府使金时若给米、豆各十石,则都督盛怒不受。”[78]
处于明朝、后金双重压力之下的朝鲜,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周旋于毛部、后金[79]之间,依违其间,阴阳其志。这一点毛帅一再向明廷申诉:“(天启七年)军民饥饿,苦苦哀告,颗粒不许……阳为然诺,阴为背违。”[80]
毛帅也曾告诫朝鲜官员:“如首鼠两端,游辞活套,殊非朝廷属望之心、贵国忠义之大义也。”[81]朝鲜官员,如接伴使、管饷使等一方面在毛帅面前慷慨陈词,朝鲜定当竭举国之力助天朝灭奴。“然一斗粟当与天兵共之。甚至事难,则宁我卒之枵腹,不使天兵之阻饥。” [82]另一方面又哀叹天灾频仍、自身难保、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聊表心意。“(天启三年)上曰:今年又将失稔,粮饷何以为措?毛都督所请贷粮,前已转送数万石,而其求无已。今则灾害如此,外内空虚,恐前头无以继之。”[83]
除了毛帅的明索、强抢、强买之外,毛部贷银与朝鲜,而朝鲜以军粮偿还的方式可堪注意。“(天启五年)六月辛丑,户曹请送人参一千斤、黄金五百两、军粮米豆四千石于毛营,以偿诏使时所贷银价。”[84]“(天启六年)二月丁酉,不得已,因上年例,贷出毛营银四五万两,约以粮饷酬偿,以济临急之用。”[85]“不得已”三字道出其间原委,固是强买无疑。而朝鲜部分官员于此十分不满,“(请寝山郡收布启)昨见登抚咨会,则毛督揭报内,多有可愕可痛之语,至以交际厚薄,得不偿失为辞,极为未安。今若借贷于镇,下则为一国之羞,极矣。请令庙堂并议处。”[86]一国借贷于一镇,着实又亏于国体。然此种强贷实为明廷为筹措毛部粮饷的蛮横名色而已,以省本国运量等诸多耗费。
毛部活跃于东江一代近十年,除了明廷所拨粮饷及自筹之外,仍需仰给于朝鲜,故此,朝鲜负担甚重。“(崇祯二年)十月甲戌,毛营前后所给米谷并二十六万八千七百余石,管饷使成俊耇驰启以闻。”[87]此仅为官方所供,其间毛部私掠民间则难以究明。真可谓“军兵攘夺民间,责办官家,公私俱竭,无以接应。”[88]朝鲜久苦于毛部。但毛帅却有另说:“(天启六年七月己卯)故其恒言曰:‘只饮朝鲜水’,以此上欺天子,下诬本国。今年才过半矣,所给之数,已至十四万石。而其中七万石,即是原价之外,此后责出者,又不知其几万石。而天朝不以为多,本朝无以为辞者,皆以贸易二字为彼口实故也……彼之负我实多,主客之间,交际之礼,未宜衰薄。”[89]若由此观之,毛帅与朝鲜矛盾甚深。
毛帅常以“是不有天朝与本镇也”[90]要挟朝鲜,朝鲜君臣又紧守“凡事在于措语”[91],当面好生言语,“毛将善待,为今日急务……天朝之所以是非者,一则毛将,二则毛将。得其欢心,斯为急务。”[92]在“索”与“协”之间你来我往,难免时有“误解”,使臣、接伴使、管饷使多委屈弥合。是以毛、朝相处虽然貌似融洽,实则暗流涌动,双方内心均憎恶彼此。朝鲜愿毛部早日移镇,免致祸端;毛帅更是有志于平奴之后,直取文弱之朝鲜。
三、括与刮——毛帅的自持
毛部粮饷在明廷拨运、朝鲜协济之外,自立经营、搜刮亦是自持之方。其括与刮的方式主要有:屯田、招商、鼓铸、中盐[93]、抢劫、赃罚等。“天启五年二月庚子,毛帅亦谓屯、盐、鼓铸、招商等事,不能分身而应,奈何不为之所,而独苦毛帅也。”[94]后人追述毛帅功业:“将军镇东江□年,不第水掣陆战已也,兴屯田、开鼓铸、通商运、科赃罚、易鲜主、兴学校,因时通便,百废具修。”[95]总之,以物生物,以为得利者,有之;拦路打劫,无中生有者,有之。为求粮饷,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更见维系数十万军民生计之难矣。毛帅在奏疏中也坦承:“(崇祯元年正月十九日)臣自立镇东江以来,官兵岁日增益,然员名历有定额也;粮饷岁蒙增发,然收放历有实数也。度支告匮,叫呼糜应,通商以济运输之岁绌,鼓铸以资泉货之时艰,屯种以赡老幼之生计。慕义者间有捐输之入,即粒米珍为续命之膏;罹法者设为赃罚之条,分文必充功赏之实。无论浪费不经,倍切天地鬼神之鉴;即省缩时严,犹怀民膏民脂之悲。”[96]
毛帅开镇皮岛,其地本朝鲜地,“亦谓之东江,登、莱大海中,绵亘八百里,不生草木,远南岸,近北岸,北岸海面八十里,即大清界。其东北海则朝鲜也。……且务广招商贾,贩易禁物,名济朝鲜,实阑出塞,无事则鬻参贩布为业,有事则罕得其用。”[97]是后,“辽民皆卷入岛中,接屋甚盛,作一都会。南东商船,来往如织。近海草木,尽于樵苏。”[98]
军屯是明代养军的一大政策,朱元璋曾号称“养兵百万,不费我民一粟”,全赖乎此。但其后军屯效果极差,但仍不失为谋取军食的方法。毛帅招集辽民,大兴屯种。一面行间,一面屯田。于可耕之岛、部分辽东沿海地区[99]、朝鲜西部沿海地区开展农业。“(天启四年)五月甲戌,平安道输送荞麦三百石于毛文龙军前。时文龙久住椴岛,欲为耕作之计,移咨于接伴使尹毅立,发银求买荞麦四百石,且索马牛皮以为战伐之具,朝廷令两西监司措办以送。”[100]虽其控制的岛屿较多,然其可耕之地甚少。“鹿岛属辽东,辽民数百户居之……其地有田数千亩。”[101]“石城岛属辽东,辽民数百户居之……其地膏腴万顷。”[102]“长山岛属辽东,辽民数百户居之……有田数千亩。”[103]“广鹿岛属辽东,辽民五六百户居之,镇将游击孙纯,孙阁部所差者也。其地膏腴万顷。”[104]余岛罕无人烟,土壤薄瘠,不堪农事。众多辽民屯聚于朝鲜沿海地区,侵夺了部分耕地,引发了新的矛盾。但考虑到由此可以相对减少毛部的需索。只好进行规范:“天启五年正月丙寅,毛都督送其军民于宣川、定州、龙川、铁山等处,耕作闲田,又斫木水上,多造船只……(平安滨海五邑闲田)明立界限……勿许设屯……”[105]
招商通货,繁荣贸易,连通大明与朝鲜,皮岛一时号称繁庶,“文龙乃收召汉人,设栅于蛇浦,通山东货物粮饷,人户万余,又设栅于椴岛,互相往来,汉商辐辏于椴岛,人户甚盛。”[106]一来可以盈利,二来可以征税。据朝鲜君臣估计,毛帅通商所得不菲。“(崇祯元年)十二月丁未,毛都督于岛中接置客商,一年收税,不啻累巨万云。若使都督不尽入己,其补军饷,岂浅鲜哉。” [107]
但是毛帅的通商行为是与朝鲜之前禁海的政策相抵触的,并且皮岛通商直接影响到朝鲜国内的经济。朝鲜方面是极为不满的,进而采取措施打压。“(天启四年)十月辛未,都督毛文龙移咨请蠲罢税弊,以流泉货,以助军饷。其略曰:东疆赖我悬师,作狂奴劲敌,收摄顺民,克复辽土,共相倚重者。故不虑聚兵灭虏之难,独虑裕食养众为难。本镇焦劳拮据,权宜设计,立市通商,以期接济。业奉明旨,开马市于铁山境上,盖欲合汉、丽之货物,以充军中日用之资,可令刍糈之续继,交易之频仍,实便民大着数也。近据部下诸将所称,丽人不来入市者,只缘各馆重抽税之弊。百般征敛,以至汉之货物壅集,丽之米菽阻住,有无不通,均失其望。本镇闻之,宁不蹐跼!况商民所得不多,诚恐税弊不除,商贾悭其贸易,军民失其便利,何以襄挞伐而彰天讨哉。仰禁戢抽税,速令丽民照常按期赴市,公平交易云。”[108]甚至明令禁止私商,“(天启四年)十一月壬子,禁椴岛私商。时毛文龙久据椴岛,许我国通货商贾,潜相贩鬻,参价日踊。户曹启请下谕于两西监司、管饷使及龙、铁等官,讥察关津,俾不得潜入。如或抵法,没入赃物,枭示境上。”[109]但由于时局动荡难控、毛帅施压、私商随利为动,朝鲜政府的压制难得实效。丁卯虏乱之后,朝鲜西部百废待兴,曾“以银货将贸米于椴岛,不幸为风浪所败”[110],由此可见,当时椴岛繁荣(参阅附图3)。早与天启三年之际的“盖瓦者仅数楹,而余皆苫覆,所设铺店亦甚草草”[111]的情境大相径庭了。
前已言之,朝廷粮饷拨运不时、朝鲜协济失意,毛部挪借、赊贷商货以济军之举时有发生。“一切米豆布帛之类,不得不转贷于四方之商贩,俟饷到而偿之。”[112]他的这种移形换影、混淆军民的权宜之计,也打破了其曾经标榜之“兵取食于正额,民则取资于通商”[113]。并且引起廷臣不愉。“天启五年十月庚辰,先是平辽总兵毛文龙请饷,户部定议岁给四十万,内除本色二十万外,该折色二十万,于山东新饷支给。后因文龙议通商,多市商货,价至三十万,而以兵饷抵还,令诸商到登支领。登抚武之望不与,文龙疑管饷都司毛应时勒贿阻商,具疏参之。且咨登抚俾代请增饷,武之望上其状,乞赐酌议,以疏滞困。户部覆言,给兵、给商在内,固均之支给。而兵之冒锋镝而需此者,竟付之商乎?恐九边无此事例。况二十万之内,尚该旅顺兵饷四万余两,应听登抚扣除,犹未可尽兑为商价也。夺兵饷而作商价,事既窒碍难行,以不及二十万之兵饷而抵三十余万之商价,数尤悬殊。总之,商可通,而货不可征。登海为夷夏之交往来,盘诘不可不严,商价可兑,而数宜有限。兵饷非可居之奇货,乞令登抚移文毛帅,酌定回文,作何给发、作何通融,不得轻信商言,擅请增饷,得旨。你部还酌议详确具奏。”[114]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况军饷时乏、哗变迫在眉睫,毛帅亦不拘泥于廷命。
为了更直截了当的获得银饷,毛部直接展开鼓铸。“天启三年十月十二日,工科参本:其种盐引开事,例在户部,自有议见。若铸钱则工部指掌,而本科所得预闻者也。依铜于鲜国,则价贱而利多;请制于中朝则法一而名尊。由岛而内行,则可以便民;由岛而外行,则可以变夷无粟而有粟。士饱马腾,其于恢复之机最切近而精实者也。政与屯田议并议举行,况便宜行事,朝廷不中制。而况何疑于鼓铸哉。”[115]在经过廷臣激烈讨论之后,毛帅得以自专鼓铸,这的确为历朝罕事。“(天启三年)十月二十三日,铸钱一策原属自然之利,在朝鲜又有产铜之所,一鼓铸而遐迩通行,倍收利息,可以饷三军,可以给辽民,此诚足食之胜算,而制敌之要机也。科臣抄出,亟为举行,移咨前去,听其鼓铸。”[116] 在采取诸多名正言顺的经营之计外,毛部仍从事武装劫掠之事。“(崇祯元年)九月辛酉,都督至登州还椴岛时,夺取管饷及体府巡营贸贩三船所载之物,并与译官等七人而拿回岛中,有同前春义州米船抢掠之举。又从而为辞曰:尔国商人潜附使臣之行,交通虏贼,与登州军门相议夺来云。”[117]毛部军民亦百十成群,时常东抢。
毛帅为维系东江军民,巩固自己的立身之本,真可谓使出浑身解数,苦苦支撑。
四、截与接——后金与毛帅攻与防
毛帅东行使命便是“招集流民,恢复疆土”,平奴乃其职责所在。后金作为其主要敌人,双方各自为取得胜利,有着轮番的攻防转换。常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自古行兵,先谋截辎重,谋夺粮食,谋绝饷道,此不待智者而后能知者也。”[118]因毛部粮饷来源的相对多元,后金亦从多种途径试图截断毛部饷源。如不断进攻辽东半岛旅顺一代,扰乱明廷粮饷运道;屡次出兵朝鲜,抢掠百姓,逼使朝鲜断绝对毛部的协助;小规模进攻沿海地区,扰乱其经营。“都督毛文龙致清太宗书:岂知你奸计百出,一面与我将和,一面又来偷抢我人民……况拿去的人,不过是我沙汰下不成材的光棍,没形影的花子,安插北岸就柴薪之辈,在得之者有何益,失之者有何损?况我这边人原是你那边走来的,今你抢去的是你自己抢了自己的去,与我大关系处有何碍窒耶?”[119]而毛部也凭借小规模的突袭,接收小额的战利品。“(天启三年)闰十月……斩级二百三十有奇,生擒四人,获马九十四匹。……四年,夏四月……斩获首级、甲马、器械有差。”[120]“天启三年闰十月戊戌,平辽总兵毛文龙塘报董骨寨大捷,斩级二百三十有奇,生擒四人,获马九十四匹,器械二百三十件,所司勘实。上嘉其功,降敕奖励,赐以金蟒,仍发帑金三万两充赏功等费,其粮饷令户部议处。”[121]
掐断粮道,困死毛部,乃后金常用手段:“天启七年五月二十二:时职大兵尽发过江牵制,手下虽有二万余兵,为贼断绝粮道,嗷嗷无食,借得客商面豆,分给一碗半碗,势绝不能空腹赴斗。”[122]其实大清迫使朝鲜停助毛部是当时极有成效的方式,虽然朝鲜自此之后仍不时迫于毛部压力而协济之,但是数额日趋减少,这是形格势禁的必然结果。
后金兵威所及,朝鲜军民望风而逃。天启七年的“丁卯虏乱”,大清兵指朝鲜,“毛镇驻扎岛中,势未及出海相援”[123],朝鲜战败,接受大清条约,清太宗致书朝鲜国王:“毛帅仇深,不容上岸……八月丁未,大清国致书朝鲜:意谓两国仇隙皆因毛贼所致……今王地边内不容毛贼上岸,宜速具书。”[124]诘责朝鲜助南朝之事,“汝国有四罪:……毛文龙我之大仇,而容接内地,给馈斛恤;辽民吾之赤子,而招亡纳叛。” [125]
即使在崇祯九年的“丙子虏乱”之后,大清仍然要求朝鲜限制辽民、毛兵上岸。“(金国汗致书·天聪三年一月三十日)毛兵必不容上岸……毛兵上岸住种……活拿都司一员,问之,言毛文龙差毛有往朝鲜讨取牛马,以此观之,王负前言,故容毛兵上岸住种,及我国逃人投毛者,皆纵容国中过去。”[126]
针对毛部粮饷的三大来源,大清扰其二、断[127]其一,毛部的粮饷供给日难一日,已有大厦将倾之势。
小结
崇祯二年六月五日,袁崇焕诛杀毛文龙于双岛,“分东江兵四万八千人为四协,副总兵毛承禄、中军徐敷奏、游击刘兴祚、副总兵陈继盛各统之,东江诸务属继盛暂领。”[128]清算毛部所括,“又用毛文龙子毛承先安抚后所欠商银,著办偿还。发小帖云:户部委官陈越礼,授守备,督运各岛粮饷。又发犒赏四协扎付,又差官查岛中冤狱,并掳来客商船只,俱即查报,商人洪秀等十名讫。”[129]为抚汹汹兵民,“崇焕虽诛文龙,虑其部下为变,增饷银至十八万。然岛弁失主帅,心渐携,益不可用,其后至有叛去者。”[130]在《太宗文皇帝招抚皮岛诸将谕帖》[131]诸帖中,致毛文龙者,在天聪二年十月。致其余诸将者,多在天聪四年,即文龙被斩之后。此后毛部耿仲明、孔有德、尚可喜均降清,成为大清一统江山的急先锋,得封异姓王,“赢得身前身后名”。
崇祯二年七月丙戌,迨文龙被斩,朝鲜致书袁崇焕:“毛帅从前拥兵岛中,以自封殖,贻我国难堪之弊,而上瞒朝廷,糜弊天下,其害切于我国。”[132]此时,毛帅已死,朝鲜向大明道出了几近十年来久为压抑的苦闷。袁崇焕重新划分毛部,全面接管毛部粮饷事务。要求毛部将领积极善后。“又用毛文龙子毛承先安抚后所欠商银,著办偿还。发小帖云:户部委官陈越礼,授守备,督运各岛粮饷。又发犒赏四协扎付,又差官查岛中冤狱,并掳来客商船只,俱即查报,商人洪秀等十名讫,至夜,请徽州朱相公拂缨上船叙坐,一更方散。”[133]毛帅被诛之后,余部肆掠之行大为收敛,而朝鲜此后对旧毛部的粮饷需索不再积极“响应”。“(崇祯二年)十一月癸未,都司尚可喜持票文出来,诈称边督帅文书……备局回启曰:若来自督府,则必无不示票文之理,请令详探以报。”[134]究其原因,一是因为后金压力,二来袁崇焕掌有相对于毛帅更为充足的后勤供应。三是似乎有一种“安全距离”的心理在起作用,认为毛部对其的威胁已基本剪除。
综合毛部筹集粮饷的渠道来看,极具多样性:帑银、国库银(年例银)、登库银、太仆寺马价银、赃罚银、漕米、屯粮、开盐、鼓铸、捐输银、抢劫。诸般经营,只为能维系毛部数十万军民,力图巩固自己的立身之本。“(崇祯二年)二月乙未,(毛营)军兵则万余,而皆练习矣。天下事虽不可预度,而似无朝夕必叛之形。既据岛中,得专通货,安享富贵,拟于王者。”[135]
数万军兵,雄踞椴岛诸岛,自成海外一镇,得便宜行事,袁督师远在山水相隔的宁远,登莱巡抚亦是被隔于茫茫水域之外,毛部称为一支具有较强独立性的“海上势力”,然其粮饷命脉仍扼于明廷之手。在“三国五方”的格局中,在朝代鼎革、藩属关系变更的大势之下,毛帅不得不在大明、大清、朝鲜的交织环绕之中谋求生存,并冀意坐大。无论是倘得百万饷银,明春决可平奴的豪言;还是朝鲜文弱,他日可图的舍我其谁的宏图;还是“尔取山海关,我取山东,若从两面来攻,则大事可立定矣。我不分尔所得,我亦不归尔管辖”[136]的奸心。然而“豪言”终归无形。在一场强力与智谋的较量中,势单力孤的毛帅败下阵来,终落得身败名裂。
于大明,毛帅在遂皇上平奴之愿与粮饷难继间挣扎;在功勋难建与堵塞廷臣“不能恢复一寸土”的纷纷众口间逡巡;要向不和之督、抚低眉索饷。换言之,毛帅在内部的“争权夺利”中失势。皇帝稽查粮饷、廷臣屡议移镇、督师更道禁海。压兵额、断通商,使得毛部饷源日绌。
于大清,遂曾使东虏不无东顾之虞,但一则兵力有限,二则安享岛中,不图恢复,只有零敲碎打,止“犹人身上有蚤虱也”[137]。大清不时兵指朝鲜,所谓伐朝索毛。毛帅入据椴岛之一大原因便是大清陆地兵锋的压迫,而朝鲜为减贻患,也一再鼓吹毛部入海。毛部在与大清的生死角逐中,只能避其锐而击其惰,采取游击战法。大清不仅基本上切断了毛部粮饷的朝鲜来源,也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明廷对其的供饷,鄙称其为“毛耗”,由此观之,毛部在与大清的交手过程中,基本上处于弱势地位。
于朝鲜,毛帅自恃天朝将帅,无视朝鲜的贫弱,征索无厌、蛮横跋扈、薄情寡义,激起了朝鲜举国的愤懑。而朝鲜碍于忠顺名义、再造之恩、毛部兵威、大清掳掠,又不得不协济毛部粮饷,公私俱竭。当毛帅被杀之后,致书袁督师,“今督帅奋发英断,为天下除此巨害,海外苍生,莫不拭目为督帅耸贺”[138]
。
大明内部的掣肘、朝鲜的“虚应”,大清的逼压,使得毛帅疲于应对,最终于形格势禁的情况之下,身死名灭、部伍四散,甚可哀矣!
图1·明末朝鲜贡道图:实线为登州海路,虚线为宁远海路(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明》,第52-53页。线路据《朝天录》、《槎行录》、《朝天记地图》等信息勾勒)
图2·以皮岛为中心的陆海疆域(《中国历史地图集·明》,第52-53页。)
图3·皮岛图(郑斗源:《朝天记地图》,第6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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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计六奇:《明季北略》(上),第115、116页。
[21]《明季北略》(上),第1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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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明史》卷320《朝鲜传》,第8302页。
[24]《东江疏揭塘报节抄》,第8页。
[25]《东江疏揭塘报节抄》,第20页。
[26]《东江疏揭塘报节抄》,第28、29页。
[27]《东江疏揭塘报节抄》,第63页。
[28]《东江疏揭塘报节抄》,第74页。
[29]《东江疏揭塘报节抄》,第75页。
[30]《东江疏揭塘报节抄》,第77、78页。
[31]《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2,中华书局,1980年,第3230页:正月庚申,而天朝所赐银粮,占为私用,安坐岛中,独享其富贵,以此军兵咸怨愤。
[32]《东江疏揭塘报节抄》,第79、80页。
[33]《东江疏揭塘报节抄》,第89、90页。
[34]《东江疏揭塘报节抄》,第134页。
[35]
吴骞:《东江遗事》,《东江疏揭塘报节抄》(外二种),第163页。
[36]《明季北略》(上),第115、116页。
[37]《东江疏揭塘报节抄》,第117页。
[38]
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补遗》卷4《毛帅东江》,第1461页:熹宗崩,上践祚,诸文臣视东江为赘旒,饷道屡绝,文龙退保皮岛。
[39]
王在晋:《三朝辽事实录》,《中国野史集成》第24册,巴蜀书社,1993年,第152页。
[40]《明熹宗实录》卷25,天启二年八月乙亥,第1260页。
[41]《袁督师遗集》,《沧海丛书》,1982年,第67页。
[42]《东江疏揭塘报节抄》,第98、99页。
[43]《东江疏揭塘报节抄》,第131页。
[44]《明史》卷259《袁崇焕传》,第6716页。
[45]《崇祯长编》卷23,崇祯二年六月督师袁崇焕杀毛文龙于皮岛,史语所,1967年,第1386页。
[46]
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补遗》卷4《毛帅东江》,第1457页。
[47]《东江疏揭塘报节抄》,第63页。
[48]《东江疏揭塘报节抄》,第130页。
[49]
阎崇年、俞三乐:《袁崇焕资料集录》下册,广西民族出版社,1984年,第154页。
[50]《崇祯长编》卷23,崇祯二年六月督师袁崇焕疏,第1390页。
[51]《明史》卷320《朝鲜传》,第8280页。
[52]《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4,第3410页。
[53]
李民宬:《朝天录》,复旦大学文史研究院、成均馆大学东亚学术院大东文化研究院编《韩国汉文燕行文献选编》第6册,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36页。
[54]
李民宬:《朝天录》,第47页。
[55]
金湜:《槎行录》,《韩国汉文燕行文献选编》第7册,第16页。
[56]
金湜:《槎行录》,第22页。
[57]
计六奇:《明季北略》(上),第 115页。
[58]
郑斗源:《朝天记地图》,第229页。
[59]
郑斗源:《朝天记地图》,此书记载1630使明的见闻。
[60]《东江疏揭塘报节抄》,第31页。
[61]《东江疏揭塘报节抄》,第125页。
[62]《东江疏揭塘报节抄》,第87页。
[63]《东江疏揭塘报节抄》,第124页。
[64]
毛先舒:《毛太保公传》,《东江疏揭塘报节抄》(外二种),第211页。
[65]
李清:《袁督师计斩毛文龙始末》,第467页。
[66]
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补遗》卷4《毛帅东江》,第1453页。
[67]《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2,第3278页:抚台甲粮之送,亦是羁縻慰安之计。
[69]《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3《仁祖大王实录·二(天启七年)》,第3331页。
[70]《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3,第3341页。
[71]《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1,第3179-3181页。
[72]《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2,第3250页。
[73]《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2,第3216、3217页。
[75]《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1《光海君日记·五(天启元年)》,第3136页。
[76]《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1,第3154页。
[77]《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2,第3225页。
[78]《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2,第3255页。
[79]《太宗文皇帝致朝鲜国王书》,《明清史料丛书八种》,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5年,第186页:(天聪四年五月十八日):朝鲜国王,初我国动兵,盖由贵国助兵南朝,且借地与毛文龙栖止,馈粮济养,以招辽民,为逋逃薮也。
[80]《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3,第3371页。
[81]《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1,第3179页。
[82]《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1,第3175页。
[83]《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2,第3209页。
[84]《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2,第3240页。
[85]《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2,第3250页。
[86]
李民宬:《朝天录》,第337页。
[87]《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4,第3428页。
[88]《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2,第3229页。
[89]《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2,第3275、3276页。
[90]《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2,第3233页。
[91]《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4,第3419页。
[92]《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1,第3201页。
[93]《东江疏揭塘报节抄》,第75页:(祈)再加东江开一标盐引。
[95]《东江疏揭塘报节抄》,第108页。
[96]《东江疏揭塘报节抄》,第105-108页。
[97]《明史》卷259《袁崇焕传》,第6715页。
[98]《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1,第3202页。
[99]《东江疏揭塘报节抄》,第39页:(天启四年八月二十八)牌行辽地沿海设防屯种各该将领。
[100]《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2,第3223页。
[101]
郑斗源:《朝天记地图》,《韩国汉文燕行文献选编》第7册,第74页。
[102]
郑斗源:《朝天记地图》,第76页。
[103]
郑斗源:《朝天记地图》,第78页。
[104]
郑斗源:《朝天记地图》,第80页。
[105]《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2,第3231页。
[107]《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4,第3410页。
[108]《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2,第3227页。
[109]《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2,第3227页。
[110]《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3,第3350页。
[112]《东江疏揭塘报节抄》,第135页。
[113]《东江疏揭塘报节抄》,第21页。
[114]《明熹宗实录》卷64,第3000页。
[115]
李民宬:《朝天录》,第170页。
[116]
李民宬:《朝天录》,第174页。
[117]《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4,第3397页。
[118]
王在晋:《三朝辽事实录》,第157页。
[119]《明清史料·甲编》(上),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8年4月,第135页。
[120]
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补遗》卷4《毛帅东江》,第1454页。
[121]《明熹宗实录》卷40,第2072、2073页
[122]《东江疏揭塘报节抄》,第86页。
[123]《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3,第3334页。
[124]《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3,第3363页。
[126]
《太宗文皇帝致朝鲜国王书》,《明清史料丛书八种》,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5年,第186页。
[127]
虽未完全断绝,但是此途日绌。
[128]
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补遗》卷4《毛帅东江》,第1462页。
[129]
李清:《袁督师计斩毛文龙始末》,第470页。
[130]
《明史》卷259《袁崇焕传》,第6718页。
[131]
《太宗文皇帝致朝鲜国王书》,《明清史料丛书八种》,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5年。
[132]
《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4,第3419页。
[133]
李清:《袁督师计斩毛文龙始末》,第470页。
[134]
《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4,第3428、3429页。
[135]
《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4,第3412页。
[136]
《满文老档》下册,中华书局,1990年3月,第901页。
[137]
《袁崇焕资料集录》下,第22页。
[138]
《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卷54,第3419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