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金石史话三则

春雨江南

吉安金石①史话三则

一、凤墅石刻

说到吉安金石,最值得一提的是凤墅石刻。
南宋宝庆间（1225—1227）峡江曾宏父②在郡城西四里的凤山（即天华山）创建凤山书院，又筑凤山别墅以居，自号凤墅逸客。曾宏父出身于书香门第，世居吉水龙溪，他的祖父曾敏行③携家迁至峡江玉笥山下，筑室而居，命名为“独醒斋”，自号独醒老人。父亲曾三复是进士，官至起居郎，刑部侍郎。叔父曾三聘、曾三异、曾三英或举人或进士，都在朝庭为官。且祖孙三代都有著述流传至今。曾宏父是一位饱学之士，不慕荣利，隐居凤山别墅数十年，除主持凤山书院外，还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自嘉熙初年（1237）开始，曾宏父将宋朝名士墨迹收集起来，在凤山书院里刻石立碑。据记载，收集有欧阳修、苏轼、曾巩、司马光、黄庭坚、范仲淹、包拯、米芾、石曼卿等名家数十人的墨迹，还有宋太祖、宋太宗、宋英宗、宋哲宗及其他皇室成员的墨迹，刻石三百五十九片，共计十二万一千一百二十九字。规模宏大，蔚为大观，在当时除了西安碑林，是屈指可数的。
石碑刻好以后，曾宏父又拓印成册，编纂成《凤墅帖》四十四卷。又编撰《石刻铺叙》二卷，详细记载凤墅石刻，于每帖下叙述其卷次、编目、撰写者、书写者、镂刻者、镂刻始末及书法、镂刻优劣。
然而，宋末元初战争不断，凤山书院和凤山别墅在战火中夷为平地，凤墅石刻当然也逃不脱劫难，或被拆走，或作了砌墙铺路的石料，或在风雨中湮没。时至今日，已经踪迹全无，连凤墅的具体方位都很难找到。所幸《凤墅帖》尚残存十卷收藏在上海博物馆，依稀可见当年凤墅石刻的品貌。而《石刻铺叙》几经重刊，至今完好地收藏在国家图书馆以及另外几家图书馆，可以窥见当年凤墅石刻的规制。但是，毕竟再也看不到当年凤墅石刻的美丽壮观了。历史就是这样，常常给后人留下许多遗憾。

二、灌婴庙瓦

宋代曾敏行《独醒杂志》中记载，于都都尉厅后旧有灌婴④庙，已经倒塌破败，只留残迹，少量的瓦瓴掉入庙前的水池中，年代久远，色彩斑烂，有刀镊工⑤捡来取其前半部做磨刀石，人们看到这东西很奇异，于是有人取来做砚台，非常别致，称为“灌瓦”，也叫“灌研”。时间一久，想得到很不容易，后来竟成为稀世珍宝。
据载，明末清初吉水谷村李元鼎就藏有一方灌研。陆廷灿《南村笔记》说：“元鼎家有古研，五瓣如梅花，质如黄玉，相传为灌婴庙瓦。”李元鼎，字吉甫，号梅公，又号石园，明天启二年（1622）进士，累官至光禄寺卿，后降李自成，在起义军中任太仆寺少卿，后又降清，在清廷任兵部侍郎，因事罢官，乡居二十余年。李元鼎政治上摇摆不定，却是个儒雅之士，擅长诗文，他的妻子朱中楣是个才女，两人筑园而居，优游林下，吟诗作赋，互相唱和，十分惬意；加上他的儿子也是儒雅之士，常与父母商讨文辞，其乐融融。这样一个雅人，拥有一方灌研，尤增其雅。他的书斋叫“灌研斋”，他和妻子的唱和诗集叫《灌研斋集》。所以施润章为这本诗集所作的序言里说：“先生雅爱山水，既高卧不出，则治小园于宅之西偏，与朱夫人赋诗相属，次君孝廉又善文辞，不出户庭而有岩壑之观，近在房帏而兼师友之乐，先生以是全其天矣，宜其言之优优而自适欤！”并特别提到李元鼎“尝得古研如美玉，识者宝之，以为灌婴庙瓦”。
李元鼎的长子李振裕在清康熙朝时官做到工部、刑部、户部、礼部四部尚书，显赫一时，家业兴旺。又过了数百年，破落了的李元鼎的后代能否保存灌研这稀世宝物？这倒成了一个难解的谜。

三、金石两欧阳

吉安拥有丰富的金石资源，同时也拥有造诣很高的金石学家。前面谈到的曾宏父便是其一。这里再说欧阳修、欧阳辅。
欧阳修，不但是政治家、经学家、文学家、史学家，而且是具有开创之功的金石家。他早年就喜爱鼎铭碑刻，而且十分留意搜集，虽然政务烦忙，文事繁多，也不忘对金石珍品的收集、整理、记录。经过整整十八年，到他五十六岁时已经集得彝鼎铭文、碑刻法帖一千卷，并编成《集古录》十卷。同时，他还十分注意鉴赏考释，写成跋尾四百篇，编成《集古录跋尾》十卷。又责成他的三儿子欧阳棐编撰《集古录目》二十卷。对金石珍品这样大规模、有系统地收集、记录、题跋、编目，前无古人，在金石学领域里是首创。
泰和的欧阳辅则是近现代有名的金石学家。欧阳辅出身于官宦世家，清光绪末，正当盛年，一心仕进时，恰逢清庭废科举，于是在南昌创设江西开智书局，宣统三年（1911）选为江西省谘议局议员。民国后继续经营书局，大半时间闲居。他从青年时代开始酷爱金石，留心收集，家里藏有新旧墨拓八千余种，金石著述三百余种。而且精于鉴别，善于校勘，在公务之余潜心校集，积三十余年之功，于民国九年（1920）写成《集古求真》十五卷、《集古求真补编》十四卷、《集古求真续编》十卷，一律小楷手录，先后由江西开智书局、江西集古山房石印手稿本行世。他的金石学著作所收历代墨拓品种齐全，且分体记载叙述，于石刻之笔画、文中之事实、纸墨之新旧、搨手之优劣、书法之精粗，或采旧说，或抒已见，唯以辨伪为宗旨，以副其求真之名。在近现代金石学界可谓独树一帜，巍然大家。
令人惋惜的是，欧阳修所收集的一千卷铭碑法帖后来散失殆尽，就是身处近现代的欧阳辅所收集的八千余种新旧墨拓也被日军抢掠一空，流落散失，不知去向了。
值得庆幸的是，欧阳修的《集古录跋尾》基本完整地保存在他的全集里，欧阳辅的《集古求真》正、补、续三编完好无损地收藏在美国、台湾及国内的好几家图书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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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金石：《吕氏春秋》高诱注：“金，鼎也；石，丰碑也。”后称钟鼎碑碣为金石。后来又发展成以古代金器（即铜铁器皿）和石刻为研究对象的金石学，降至晚清，甲骨、简牍、印章、封泥、瓦当等大量出土，金石学研究的内容更加广泛和丰富。 ②曾宏父（1195—1264）：字幼卿，南宋庆元至景定间人，隐居不仕。 ③曾敏行（1118-1175）：曾宏父之祖。字达臣，号浮云居士，又号独醒老人、归愚老人。不求仕进，隐居玉笥山下，专意学问。 ④灌婴（？—前176）：汉初大臣。睢阳（今河南商丘南）人。初以贩缯为业，后从刘邦起义，屡立战功。汉朝建立，封颖阴侯。吕后死，与陈平、周勃共同诛杀吕氏，迎立文帝，任太尉，升丞相。⑤刀镊工：古代修理毛发的工匠，相当于后来的理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