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不住书斋札记——海昌访书闻见录二

艾殊仁

后又得见《王百谷集外诗文》一册《南有堂集》两册，光绪丙申年缪荃孙工楷手钞于金陵钟山书院，通篇批校并有长篇题跋考证。红格，纸捻毛装大开本，原装。底本系王百谷未刊手稿，原为邵阳魏默深旧藏，并经龚定庵题跋，后归艺风好友蒯礼卿。缪氏钞后赠予其同邑表兄藏书家、诗人金武祥。《艺风堂藏书记》著录，《艺风老人日记》亦有记述。
    往见海宁陈乃乾先生《上海书林梦忆录》，文中对艺风老人“藏书记”著录之书颇多微词，其中提到：“其《艺风藏书记》正续编中最精之宋本，若魏鹤山《渠阳诗注》、《窦氏联珠集》等，生前依据《藏书记》点交，虽仅缺二十余种，然所存者，大抵为后印模糊或残缺抄配之本，抄本书亦什九新抄，几无一完善精品，殊无以副其藏书之盛名。所幸购书者以耳为目，只须有艺风堂云轮阁藏印而为藏书记著录者，即声价十倍；其抄胥传录之新本，而筱珊以朱笔校改误字者，则视为艺风手校本，声价更高。其时购书者之无识，真堪发笑。。。”
    案：此三册却是艺风中年时手写之本，校订考证都非常严谨，远非晚年为出售而刻意“加工”之物可比拟。书中校笔不下千余处，并长篇题跋考证，即所谓缪氏早期所藏已经星散的上佳之本，而艺风殁后让与古书流通处者则什九为钞胥新钞，不可同日而语。
    缪荃荪(1844—1919)，字炎之，别字筱珊(有时写作小山)，晚号艺风老人。光绪二年进士。历任庶吉士、纂修、总纂、提调等职务。因与翰林院掌院徐桐意见不合辞职，致力于学术研究。曾主讲于西湖、南菁、钟山等书院，主持江南高等学堂，创建江南图书馆、京师图书馆。为南北两大图书馆的创建者之一。辛亥革命后一度任清史馆总裁。为我国近代著名学者、方志学家、教育家、目录学家，我国文化教育科技界尊称他为中国近代图书馆的鼻祖。
缪氏幼随宦于蜀，师阳湖汤成彦、双流宋玉棫。寄籍华阳，因举四川乡试。以被攻击，还试于苏，再登乙榜。吴棠督川，延致之幕下。时张之洞主蜀学，乃执贽称弟子，为撰《书目答问》以教士。光绪丙子（1876）成进士。散馆，授编修。已卯，点顺天乡试同考官，得人为盛。福山王文敏公以经学补荐，由先生力也。壬午，充国史馆协修，分纂儒林、文苑、循良、孝友、隐逸五传，忤总裁意，谢事归。苏学政王先谦重其才，聘主南菁书院。寻复入都，召见，以记名道府用。先后主奉天泺源、湖北经心讲席。擢国史馆提调。始，两湖制府裕禄延修通志，至是又之鄂，任通志役，兼自强学堂分教。张之洞移督两江，遂就钟山书院聘，领江楚编译书局事。书院改高等学堂，任总教习，为厘订学程殊详备。乙巳，荐举经济特科，未赴。丁未，再从之洞于鄂，感欧化锐进，国学日衰，说之洞创存古学堂，自任教务长。未几，江督端方奏派总办江南图书馆。宣统元年，唐景宗复奏充京师图书馆正监督。庚戌摄政王召见养心殿，奏对明澈，以学部参议候补。会武昌军兴，谒假南返。袁氏当国后，清史开馆，征任总纂。然年老亦未能成行。旋授参政院参政。卒年七十六。
    缪荃荪虽出身于官宦之家，但家中只有四柜藏书，且在鸦片战争中全部散失。他的藏书活动主要是从20岁时开始的，那一年，他随继母来到了他父亲任职的四川华阳，结识了当时有名的藏书家李文田。李文田见他好学不倦，收他做了学生，勉励他研究版本、目录等学问。从此，他对书籍的收藏、整理发生了浓厚的兴趣。由于他的学识，在四川曾人一些官员的幕府。中进士在朝廷担任官职后又经常来往于一些省、府地区，接触的地方多了。见到了一些好书就购买，北京的海王村书肆更是他常去买书的所在，他的俸禄有限，孤本善本书的价格非常昂贵，他不得不将自己的衣物典卖了来购买。他的朋友如藏有他没有的书籍，他就去商借来进行抄录，常常抄录得背痛手酸。有时打听到远方有一“秘籍”，那怕在千里之外，都要想方设法托人将它买到或抄到。正如《江阴续志》记述的那样：“孤本佚文，海内不经见者，必钩取移抄始后快。”
    此书百谷原稿恐早已不存于世，且从无刊本行世，百谷为明代吴门诗文、书画大家，一代名士，与秦淮八艳之一的马湘兰曾是名噪一时的神仙爱侣,吟诗做画,许下无数终身之约。则此缪钞本弥足可珍。缪氏手校本十余年间拍卖会中仅见多年前曾拍卖容斋随笔一部，有缪氏校笔，缪氏手钞本或曾为《艺风堂藏书记》著录者则从未见一现。
    江苏古籍版“中国版本文化丛书”中韦力先生所著《批校本》一书中收录了较完整的历代大家批校本，清代部分却独缺缪氏一家，亦可见其稀。国内公藏则仅见《首都图书馆珍品图录》内收缪钞本一种，素格钞本。
    《艺风堂藏书记》共三记，其中初记成于光绪庚子，著录皆宋元刊本与历代精钞本，共六百余种，为缪氏所藏最精之善本，后多散佚。续编成于民初，收缪氏中年后所得善本、未刊稿本及罕见之本。皆有解题，系近代著名书目，缪氏藏书精华尽备于此。
    《王百谷集外诗文》一册，金武祥次年以缪钞并校本为底本之再钞本，纸捻毛装一厚册，素格，原装，工楷尤佳。后并附录百谷多篇题跋佚文及王百谷年谱。金武祥（1841—1924）　字淐生，号粟香，清末江阴（今属江苏）人。撰有《粟香随笔》、《江阴艺文志》等。晚清文坛名士，著名诗人，藏书家。传“桂林山水甲天下”的名句即出自其笔下，系瞿秋白外祖父。《文献家通考》著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