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辟疆先生《清人詩集可以觀覽者略存其目》書後

寂寥生

汪辟疆先生《清人詩集可以觀覽者略存其目》書後

汪辟疆(1887-1966)先生，名國垣，字辟疆，晚號方湖。先生所著《目錄學研究》、《唐人小說》等專著以外，尚有《汪辟疆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12月一版一印，南京大學古典文獻研究所專刊之一）傳世。筆者因編撰《汪辟疆詩學論集》，偶得先生手書《清人詩集可以觀覽者略存其目》（以下簡稱《清詩略目》）一紙，寶藏寂寥居中，珍若拱璧。今歲恭逢周師勛初先生八十華誕，《古典文獻研究》擬出專刊慶賀。故特為整理發表，既示不敢專美，亦以借花獻佛。
先鈔錄如下，格式一仍其舊：



清人詩集可以觀覽者略存其目

變雅堂集
陋軒集
〇蓮洋集
溉堂集
道援堂集\讬素齋集
〇通志堂集\鈍吟集
味和堂詩集
太谷山堂集
樊榭山房集
籜石齋集
復初齋集
悅親樓集
惜抱軒詩集
桐石草堂集
景文堂集 戚學標
靈芬館集
〇敦拙堂集

學古集四卷詩說一卷牧牛邨舍外集四卷
〇高密三李集

五百四峰草堂集

程侍郎遺集

䜱䜪亭集

東洲草堂集

郘亭詩集
〇巢經巢集


伏敔堂詩錄


學古集四卷詩說一卷 仁和宋大樽左彝著嘉慶十三年刊 首有戚學標吳錫麒吳德璇序 茗香先生別傳

牧牛邨舍外集四卷 前人 嘉慶甲子刊 此為茗香刪去之詩而其子咸熙時熙所舊輯者 有嚴元照序

   
案：先生手書《清詩略目》，毛筆行楷書於27×20CM竹紙之上，紙色泛黃，筆力蒼勁，比對先生檔案資料，當是先生晚年作品。《清詩略目》共列清詩三十家、詩集二十九種，皆是入得先生法眼的“清人詩集可以觀覽者”。在吳雯《蓮洋集》、納蘭性德《通志堂集》、陳奉茲《敦拙堂集》、李憲噩李憲暠李憲喬《高密三李集》、鄭珍《巢經巢集》前各有一“〇”標記。屈大均《道援堂集》與黎士弘《讬素齋集》并列，納蘭性德《通志堂集》與馮班《鈍吟集》并列。而於宋大樽《學古集》、《牧牛邨舍外集》則有簡略版本標注。其中《五百四峰草堂集》，當是先生誤記所致，《五百四峰草堂集》當指黎簡《五百四峰堂詩鈔》[1]。
汪辟疆先生對清詩素有研究，其《近代詩派與地域》、《論高密詩派》、《光宣詩壇點將錄》等都頗為學界所重。《汪辟疆文集》亦有數處專論清人別集書目，正可與此《清詩略目》參看。其《讀常見書齋小記》“清儒别集写目”條：

余藏弆清儒別集約計二百五六十餘家。然皆於寢興之際，略備省覽。其舟車所攜未曾去手者，不過四五十種，而學人為多。即以文論，以其學有餘而文亦無不工者，每於風清日和，睡足飯飽，振襟危坐，醰乎味永，而余平生之所趨向，治學之所準繩，亦可於此占之。垂老都講每以此詔學子。在博涉者或譏其弇陋，在心識者或許其別裁。余固不暇置辨，且亦非辨所能折服也。篤信弗失，自適己事而已，丁亥冬月初度日方湖記。
亭林集
曝書亭集
南雷文定前十一卷後四卷詩歷一卷
薑齋集文十卷詩十卷
上湖分類文編、果堂集十二卷家刻本、鮚埼亭集正三十八卷外五十卷經史部問答十卷、陳司業先生集經咫一卷掌録二卷文四卷詩四卷
陋軒集此清初詩家第一人，世人不知也
南江文鈔
潛研堂集文五十卷、詩二十卷
春融堂集
存悔齋集
述學
校禮堂集
授堂集
東原集
經韻樓集
顨軒所著書
孫淵如先生集
洪北江先生集
雕菰樓集
復初齋集
籜石齋集
揅經室集
思適齋集
晚學集
鐵橋漫稿
七經樓文鈔
左海文集
衎石齋記事稿續稿
甘泉鄉人稿
㐆齋集
養一齋集
定菴全集
簡學齋集
東洲草堂集
巢經巢集
伏敔堂集
䜱䜪堂集（案，“堂”當作“亭”）
通甫類稿
通義堂文集
劉禮部集
章氏叢書
劉申叔遺書
王靜安遺書


案：此“清儒别集写目”與《清詩略目》相同者有《陋軒集》、《復初齋集》、《籜石齋集》、《東洲草堂集》、《巢經巢集》、《伏敔堂集》、《䜱䜪亭集》。由“清儒”、“學人為多”、“學有餘而文亦無不工”等語觀之，說先生“平生之所趨向”多為學人之詩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又，其《讀常見書齋小記》“清詩略記”條：

清詩無慮百數十家，余只取二十家：
顧亭林詩集
變雅堂集
陋軒集
蓮洋集
托素齋集
樊榭山房集
籜石齋詩集
復初齋詩集
惜抱軒詩集
敦拙堂集
東洲草堂集
䜱䜪亭集
槈經廬詩集
巢經巢集
伏敔堂詩録
廣雅堂詩集
海藏樓詩
滄趣樓詩集
散原精舍詩
蒼虬閣詩集
上蘇人三家、浙人二家、河北人二家、湖廣三家、晉人三家、閩人三家、贛人二家、黔人一家、皖人一家，凡二十家，可謂與俗殊酸咸矣。

案：“清詩略記”與《清詩略目》相較，除顧炎武《顧亭林詩集》、王軒《槈經廬詩集》、張之洞《廣雅堂詩集》、鄭孝胥《海藏樓詩》、陳寶琛《滄趣樓詩集》、陳三立《散原精舍詩》、陳曾壽《蒼虬閣詩集》外，其馀詩集則全部相同。由此亦可見，《清詩略目》并非先生興之所至的讀書隨札，而是深思熟慮的清詩要目。
此外，先生的《光宣以來詩壇旁記》和《論學書札》的《復金啟華書》；《文集序跋》的“題樂元淑《青芝山館集》”、“題《北山樓集》卷首”、“題《惜抱軒詩集》後”、“題梁鴻志《爰居閣詩續》卷首”、“題鄭子尹《巢經巢集》”等條；《小奢摩館脞錄》的“宋詩”條；《讀常見書齋小記》的“說詩”、“汪仲鈖論山谷詩”、“展庵醉后論詩”、“再評近人詩”、“論詩絕句十一首”、“論詩絕句十首”、“高密詩派”、“貴州四名家”等條；《方湖日記幸存錄》的“何蝯叟《東洲草堂詩》與近代詩風”、“祁叔穎《䜱䜪亭集》”等條也都對清人詩集有所論及。其選擇與品評標準亦適可與《清詩略目》相互補充、相互發明。
先生論詩，“內質外形并重”（《汪辟疆文集》第280頁，以下引此書只標頁碼），推尊江西詩派，以“同光體”為清詩之極盛。先生既精於詩學，又深於詩功，並世諸老至有許為“江西詩派殿軍”者[2]。先生作於上世紀二十年代的《讀書舉要》“文學之部”的作家別集部分未列清詩。在作於四十年代的《讀書說示中文系諸生》中就有關於清詩的論述，“清人集中，凡多經史考訂名賢誌狀金石題跋者，可看。詩家有獨到無習氣者，可看。否則，不看無害也。”（第69頁）在先生用力最勤的一篇論文《近代詩派與地域》中，對清詩則有比較集中的論述。“有清一代詩學，至道咸始極其變，至同光乃極其盛。……有清二百五十年間之詩學變遷……約可分為三期：曰康雍，其初期也。曰乾嘉，其中期也。曰道咸而後，則近代也。”（第275頁）對清代初期詩壇，先生於所謂的“七子派”、“江左三大家”、“正宗派”、“六大家派”之外，獨標“吳嘉紀之孤往，田雯之清豔，宋犖之駿快，馮班之綺麗，顧景星之雄瞻，余懷之秀逸，吳之振之拗捩，顧圖河之駘宕，黎士宏之清拔。”認為他們“各有獨到，不主一宗，皆此時期之弁冕也。”（第277頁）乾嘉之世，經學小學俱臻極盛而詩獨不振，先生於格調、性靈，皆致不滿。“在此期中，其蹊徑別辟，門庭較廣者，高其倬、夢麟之澄曠，厲鶚、汪仲鈖之巉秀，翁方綱、謝啟昆之密栗，錢載、黎簡之拗折，黃景仁、王又曾之清新，祝德麟、姚鼐之雅正，皆與爾時詩家宗尚，迥然異趣，而詩名亦不亞趙蔣諸家。”（第280頁）其立意正與《清詩略目》相同。而道咸之直接影響同光者，尤以程、鄭、江、陳為最著，此亦可於《清詩略目》窺其端倪。惟《清詩略目》所列詩集止於此期，其極盛之“同光以後”則於《近代詩派與地域》分湖湘、閩贛、河北、江左、嶺南、西蜀以論之。故《光宣詩壇點將錄》、《光宣以來詩壇旁記》之諸大家，《清詩略目》皆不及。此亦《清詩略目》與“清詩略記”、“清儒別集寫目”同旨異趣之處。





[1]黎簡詩集今有梁守中校輯“嶺南叢書”本《五百四峰堂詩鈔》，中山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黎簡生前曾手訂付刻《五百四峰堂詩鈔》二十五卷，歿後由番禺汪兆鏞輯刻《五百四峰堂續集》二卷。

[2]馬騄程《汪辟疆先生在四十年代的軼事》記載：“四八年重陽節前夕，上海名詩人陳曾壽仁先、李宣龔拔可、夏敬觀劍丞以及張菊生老人等三十多人，特邀辟疆先生赴滬，先生約我偕行。與會者對先生所撰的《光宣詩壇點將錄》一書贊不絕口。仁先丈以新版《蒼虬閣詩集》見贈，且對眾人曰：‘辟疆先生乃江西詩派殿軍’眾皆首肯。” 馬騄程，《汪辟疆先生在四十年代的軼事》，南京大學古典文獻研究所《古典文獻研究》（1989-1990）第127頁。

寂寥生

此文已在南京大学古典文献研究所《古典文献研究》第11辑发表，敬请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