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津的十几年间,舍弟同宾是我看戏最好的伙伴。我们两人看戏的目标并不完全一致,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有侯喜瑞的戏必看。我们当时对侯老竟入迷到这种程度:不管侯老搭谁的班,也不管别人的戏码多么硬整,只要侯老的戏一完,我们立即相偕退场。当然遇到好戏也有例外,如看章遏云的全本《棒打薄情郎》就是一次。
1939年天津洪水为灾。就在大水进入市区的当天,恰值星期日,中国戏院正由章遏云、陈少霖、侯喜瑞、叶盛兰、马富禄等演出,共日夜两场。日场大轴是章、叶、马的《棒打薄情郎》,压轴为侯老与王又宸之子武生王士英合演的头二本《连环套》。我们兄弟午饭后即赶去看戏,聚精会神地从《坐寨》一直看到《盗钩》。尽管王士英水平很低,与侯老同台太不相称,但侯老仍全力以赴,博得观众彩声不绝。侯老下场,台下人也纷纷离席,实因当时洪水已至,人们都坐不住了。而我们两人却了无所知,岿然不动,一直把大轴看完。不想走出戏院,才发现如不寻路淌水,已根本回不了家。这就是我们对侯老的戏入迷的一段"佳话"。
1940年秋,张文涓偕张荣奎、侯喜瑞来津,头一天以《失·空·斩》打泡。观众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王平、马谡身上,诸葛亮仿佛倒成了次要角色。当时值我生病,舍弟则每晚必到。有一晚张文涓演《打鱼杀家》,张、侯二老的李俊、倪荣一下场,台下便有人离座。张文涓一期演完,由于观众热情挽留,张、侯二老又加演几场。我只赶上了一场两老合演的《定军山·阳平关》,叹观止矣。
又有一年,某班来津演出(主角是谁,早已忘光),约周瑞安、侯喜瑞同台助演。我和同宾每晚必偕李鹤年先生同往,一看完侯老的戏就走。记得我们共看了侯老的《战宛城》、《连环套》、《霸王庄》等名作。那一次侯老演《霸王庄》的黄龙基,竟拿了一柄小型白纸折扇出场。这种扇子只能由老生使用,花脸照例是不能用的。但侯老的工架气魄既如泰山磐石,而谈笑自若又似行云流水,使观众浑不觉其手中扇小,不禁从心眼儿里佩服。最后一场黄龙基被擒,用京白念:"朱光祖,你好汉奸哪!"台下报以热烈掌声。盖彼时正值京津沦陷,在日伪铁蹄控制之下,广大人民积郁难舒。侯老这响当当的一句京白,恰好起到"皮里阳秋"的作用,为爱国观众长长吐了一口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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