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读书札记五则-再求教于版主

夕山

繙《馬一浮集》，讀馬翁致熊公十力書劄四五通，于翁勸諷熊公修養氣度、無傷切偲之教諸言，感慨良深。幸矣，熊公得遇馬翁，處良朋之誼，獲琢磨之益，雖曰襟期磊磊，虛懷能受，抑亦風會如此，非可望於今人也。已矣，古道有不可亡者，懸於一縷，微斯人，亦何所繫乎？

讀余英時《論戴震與章學誠》之前後三序，識解閎闊，洵見本歸宗之言也。及讀外篇四“章實齋與童二樹”一文，則考辨之不逮議論，其間蓋不可以道里計也。1975年自序，謂晚清儒者共戴顧亭林為經世學派先驅，因舉馮桂芬字景亭號林一為證，以為景仰顧氏之情顯然可見。愚按，馮氏字林一，號景亭，余先生偶然誤記。名字固父母所賜也，苟謂桂芬果字景亭，則其本人之景仰亭林與否亦惡由知之？此雖小疵，要不近理。

友生寄《化書》及《物類相感志》來，皆余已有。《化書》舊傳五代譚峭撰，其言宗老氏，旨趣幾微，而文頗簡率，似六朝人語，時雜玄誕，然猶未大妄。後書則餖飣瑣屑，皆村翁農婦日用雜聞，而託名蘇軾，書之偽濫莫逾乎此矣。

讀《嘯園叢書》本《賜硯齋題畫偶錄》竟，因書數語於末云：“戴公視南田為後輩，而觀其題畫，蓋與南田神交味合，慨慕既久。南田超超玄著，題跋之語，天趣爛發，妙理深奇。戴公此卷，本無心於理，偶一寄意，便入究竟，至其吐辭和雅，又與南田並美矣。著雍困敦之寎月，夕山王霖識。”其引文待詔云：“我之齋堂，每于印上起造。”意此言非出待詔，殆文彭語耳。別一條云：“筆墨在境象之外，氣韻又在筆墨之外。然則境象筆墨之外，當別有畫在。醇卿深於六法，其為我參之。”愚按，細玩此條文義，似是他人題戴畫而質之熙者（戴熙字醇士），非戴自題也，輯者誤取羼入矣。

讀今人周維德所纂《詩式校注》。書末附諸本序跋、《四庫提要》及余嘉錫《辨正》一篇。余公學術，向所景仰，辨正《提要》，厥功實钜，其《世說新語箋疏》，尤稱傑作。唯此篇辨正，則嫌疏略，未免有意作難，不慊余心。蓋皎然論詩，以近人與古人並推，《提要》因以為嫌，余公乃深斥館臣曰：“諸人當日詩名，業已舉世推服無異詞，何以不可稱引……若曰近人不可以稱引也，則《提要》何以數數引《潛研堂文集》乎？即如何文煥《歷代詩話》之刻在庚寅歲，乾隆之三十五年也，距《提要》之成僅數年，為時不更近乎？持矛刺盾，其何說之辭。”其實《提要》亦何嘗謂近今人之說必不可稱引，彼但謂《詩式》平章風雅，而忽舉近人之詩以溢美之，理不當然，故疑其原書散佚，而好事者掇拾補葺之也。況《提要》引錢大昕、何文煥之文，但取其考據之說以為論證而已，與皎然之推獎藝文，安可等量齊觀？余公于此強論《提要》之非，略覺強詞奪理。